“你怎么这么早起床呀?”
“习惯。”
“噢……那、”甘却一低头,发现自己乱糟糟的,估计头发也是跟鸟窝一样,“那我们等会儿出去吃早餐吧,然后就去逛超市!”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看着她眉开眼笑地回了房间。
1
用完早餐后,俩人手牵手散着步去离酒店一站之外的大型超市。
甘却的话自然地又多了起来,话题依然停留在‘刮胡子’这件事上。
“张张,你接下来一周都不可以自己亲手刮哦,一定要把机会留给我,”她扣着他的修长五指,前后晃了晃,“拜托拜托啦。”
张存夜心想:一周我也拿不准它长不长得出来。甚至再过一个月,都拿不准。或许两年后能。
“等我们完成了超市购物,我就达成女朋友成就五啦!”
“这些成就是谁规定的?”这个问题他一早想问了。
“秘密!”
他斜斜睨了她一眼。
“哎呀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嘛。”
“合适的时候我就不想听了。”
“不会哒!”甘却心情雀跃,跟他牵着手还忍不住一路小蹦小跳,跟只鸟一模一样。
2
大概是礼拜天的缘故,今天这间超市里的人格外多,收银口排成了一条条长队。
张存夜推着购物车,两手手肘随意搭在边沿,闲适又懒散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还得帮她翻译英语。
“张张,这两种哪个比较好看?”甘却拿着两个漱口杯,笑嘻嘻地问他。
很普通的漱口杯,但是样子做得很少女,目标顾客摆明了就是类似麻雀这样的女孩。
“为什么要买漱口杯?”他问了这一句,低头看了看购物车,才发现这傻子扔了很多日常生活用品在里面。
而且几乎都是一式两样。
看起来是把他那份也算进去了。
“我不缺这些。”张存夜抬眼瞧她。
“哎呀先买来放着嘛,改天我们找到了小房子,就可以搬进去住啦。”
她显然把昨晚说的计划给实施了。
但是他记得自己没有答应她。
“我没说要…………”
张存夜的话断在那里,没说下去。
因为他听见了超市墙上电视的播报声音,下意识抬头去看。
“你在看什么呀?”甘却追着他的目光,仰着脖子看过去,可惜大屏幕电视上的新闻主播讲的也是英语,她听不懂。
看什么?他在看什么?
张存夜也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看今年的巴黎时装周春夏系列即将推出的几个主题;看各大时尚杂志预测的今年潮流之首分别是什么;看中国风与西欧流行冲撞之后带来的绝佳效果……
他推开购物车,伴随着促销产品轰然散落一地的声音,蹲在原地,握紧一双握不紧的手。
层层剥落的绝望,覆盖在他身上。
额角青筋狂跳,他不甘得想杀人。
“你怎么啦?是不是胃又疼了?”甘却顾不得周围的混乱,蹲在他旁边,伸手想去握他的手。
“别碰我。”蜷起的长指紧紧缩着,他内心仅存的大厦在这一瞬间坍塌,成为灰堆。
购物车撞倒了一大堆临时摆放的促销产品,超市工作人员上前来,但是甘却无法跟她们沟通。急得想哭。
而且还有很多围观的顾客,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蹲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肯说,桃花眼盯着光可映人的地板,瞳孔里波光流转,像有倒塌的高楼,像有燃起的火焰。
可是他不让人碰他,甘却一个劲儿问他,什么都问不出来。
“‘十八岁’我们回去吧,回去好不好?”她跪在他身旁,声音里有隐隐的哭腔。
逃避没用,不甘也没用。
塞上耳朵闭上眼睛,这个世界还是照常运转着,谁都不把谁放在眼里。
越破败,越低落,越是被所谓的命运攥在掌心里,永远逃不出去。
跑出旋涡,也意味着永远不能杀掉旋涡里的怪兽。
只有重新回去,脑海里摆过的棋局才能真正开始对弈。
光影一霎,繁华一眼,凭什么他要游荡在这不夜城里,日日夜夜挣扎?
怕什么?到底有什么好怕?
他的人生已经被折腾这副模样了,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更糟糕了。
谁他妈没有一颗高傲的头颅,谁不是打算把脑袋安放在王座,最好还能镶上一两圈钻石,叫它永垂不朽。
“你到底怎么了呀?”她的声音终于冲破他自己的重重思索,跑进他耳朵里。
张存夜回过神,抬头看她,“回去吧。”
3
甘却拉着他的衣袖,跟他说了一路的话,但是他什么都没回应,一到酒店楼下就说自己困了。
“等会儿我补眠,你别来吵我。嗯?”
“噢……那你要记得起来吃午餐。”
“跳过。”
“啊?”她知道他吃得少,加上刚刚那么反常,也不敢多劝,“那就、那我叫你起来用晚餐?”
“也跳过,”张存夜站在她面前,见她眉头紧蹙,“我有水果。”
他说着,长指搭在她脸颊两侧,拇指指尖轻轻抚平她紧蹙的眉,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明天之前都不要来吵我。嗯?”
“好吧……”甘却仰着脸跟他对视。
没几秒,他就放开她,转身往电梯走去。
纯黑色宽版卫衣,黑色休闲长裤,黑白相间的运动鞋,背影颀长偏清瘦,走路的姿势有点怪有点痞帅。
电梯门一开,他跨步进去,她就看不见他了。
甘却呼出一口气,朝楼梯入口走去。
刚刚在超市的那种忐忑不安还萦绕在心头,久久未散。
4
特别难捱的一天,包括一夜。
甘却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动画片、看漫画书、画卡通漫画、练字……所有可供打发时间的活动都轮了一遍,才勉强捱到晚上睡觉时间。
期间,她无数次想去隔壁找他,但又怕打扰他补眠。
耳朵贴在墙边,然而什么都听不见。
“快睡吧快睡吧,”她关了灯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睡醒了就可以去找‘十八岁’了。”
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
甘却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拖鞋去按他的门铃。
响了十声,再按一遍;按第三遍;第四遍……
她开始拍门,“张张,你在里面吗!你怎么还没醒!”
他不是一向醒很早的吗?昨天这会儿他已经起床了。
可是不管门铃响了多少遍都没人来开门,她的手都拍疼了,掌心发红。
回房间里去打电话找客房部服务员,终于打开他房间的门时,床上没有人。
甘却跑进洗手间、更衣室,没人。真的没人。
房间里他的一切物品还在,衣服,墙角里成堆的英德书籍,桌上还放着他的黑色皮夹、随身听和耳机,还有一条银链玉坠。
甘却控制不住,流出眼泪,又怕又慌。
她顺手拔下他插在随身听里的耳机接头,音乐顿时往外跑。
他什么都没带走。
他带走了一切。
“分享我的兴趣/ 分担我各样顾虑;”
“在绝处一刻拥抱/ 等於给我圣水。”
“假使我昨日/ 单身走过去;”
“没有经历和你/ 一起的壮举;”
“今天要我独居/ 应不会/ 难受到想死去。”
“最绝情是/ 剩下自己/ 怎可走到尾?”
☆、第二十九章
她在手忙脚乱的找寻中期盼着能像上一次在海牙市的小旅馆那样,找到他留在某个角落的便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