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初见时如出一辙的笑脸,那时望的是他,此时仍是他。
“好。”清风朗月。
青黛脱了斗篷,转圈舞了起来,红衣在这绿竹间极为显眼,她手握小木槌,行云流水,敲打着每一个石面。长发时落于身后,时随着微风飘动。
竹林落叶飘撒,一切美景黯淡,只有她,美不胜收。
转眼,三月已逝。
元封六年,六月。
边关告急,圣上派周常山即刻举兵出征。
他与她的婚期本定于元封六年八月,也因此无期延后。
青黛拜托母亲,她才能在他离开前,见上他最后一面。
他穿上盔甲,满是刚毅正气,面朝她说:“青黛,等我回来,不会很久的。”
青黛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放于他手中,“这是我最珍爱的东西,你要原封不动带回来。”
周常山接过,前方催的急,他再无言语,上马,绝尘而去。
她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凝神。
第32章 第九章
井秧站了许久, 腿有些发酸。
施常山见她这般,朝女警卫摆了摆手。没过会儿,门外走入一人,搬了张软凳给井秧。
“坐吧,故事应该还要讲许久罢。”施常山清凌道。
井秧不客气慢慢坐下, 她平日里站的少,今天算是已经破例了。
“谢谢。”她真诚实意。
***
元封六年, 九月。
青黛在宫中整日整日担忧他是否受伤,是否能平安归来。
每每侍女传来一次胜利的消息, 她就安下一份心。
十月。
边关再度告急,将士伤亡惨重,主将更是多处中箭。
青黛一筹莫展,寝食难安。
十一月,边关, 军中。
下士通报:“报!”
周常山沙哑道:“进来。”
下士递上一封信,“洛阳来信。”
周常山接过, 撕开,里面信纸上只有四字。
珍重, 莫忘。
他唇角一笑, 目光落下床侧的那个锦包, 里面是临行前她拖他保管的碧玉簪子。
“嘶——”周常山用力吸了口气, 脸上全由白纱包裹, 隐隐能见到血意。
身上的白纱更是一层又一层。
军医不忍道:“将军且忍忍,还有一处要换药。”
周常山手攥紧拳头, “无碍,军医继续。”
身上的伤口处处深得可怖,军医缓缓叹气,“好嘞。”
***
“我病死了?”施常山再度发问。
井秧无声摇头,你若病死倒好。
最怕不过,生离而已。
大家听得入神,谁也没有注意到金毛大石的眼神再次望向大厅门处,尾巴又继续摇摆起来。
***
太初元年十月,距元封六年十月,刚好过了一整年。
周常山凯旋。
而青黛再也不在皇都。
半年前,青黛作为和亲公主嫁去匈奴。
殿下,周常山隐忍。
圣上揉了揉眉间,道:“青黛不愿嫁你,以死相逼,朕……”
“我与青黛公主情投意合,何来以死相逼。”
“况且青黛早与我有婚约。”
“皇上,君无戏言!”
周常山身穿铠甲,咄咄逼人,一身凌锐,气势强烈。
圣上不悦,愤怒有力将奏折掷于周常山面前:“虽有婚约,你们逾越男女之礼,私会宫外,有辱皇室!”
“你看看这些奏折!每一本都是参你!”
“这本拉拢权贵!”
“这本私扣粮饷!”
“还有这些!”皇上将奏折一扫而下。
“周常山!你想谋反吗?!”龙颜大怒。
周常山终是慢慢下跪,“微臣不敢。”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只要他面前这位万人之上一声令下,他周家,不复存在。
“行了,起来吧。”皇上收敛神情,语气依旧威严,“朕相信你不会,不要让朕失望!”
周常山恭敬行礼,缓缓站起。
“退下吧。”皇上拂袖。
周常山深深闭眼,“微臣告退。”
背影萧条,凄凉,孤傲,又心酸。
太初元年,十一月。
周家老太太去世,周常山在家守灵一月。
十二月,周常山自请前往边关。皇帝批。
此后四年,边关和平,了无战事。
天汉元年,皇帝召周常山回都。
意为犒劳军功累累的周常山,带禄休整一年,实则夺了兵权,清之权力。
同年,青黛公主夸别三年,回都省亲。
这日,周常山便衣来往青鸣山赏这他用性命换来的繁华风景。
崖边残亭,他一身傲骨,挺立不屈。
身后传来声响,他警惕回头,浑浊的眸化开一层清凉,微微张口,如鲠在喉,胸中万千疑问,终是无言。
挽起秀发的青黛褪去了青涩,成熟温婉犹然于身。手上牵着一女童,眉眼七分像她。
她依旧一袭红衣,她眼里望的仍是他。只不过,此间再无白头,再无偕老。
青黛行礼,温和疏离:“周将军。”
“贤儿,行礼。”她唤身边女娃。
小女娃规矩行礼,随后奶声奶气,稚嫩无比问:“阿囊,他是谁呀?”
阿囊,匈奴语,母亲之意。
“他是当朝将军。”青黛温柔淡笑解释。
小女娃似懂非懂点头。
周常山也曾幻想过她相夫教子的模样,原来是这般啊。
“公主。”他行礼。
青黛看他,眼眶湿润起来。
以前那样俊朗的人,脸上怎么多了三道长疤呢?
而后又庆幸,还好,还活着,还站在她面前。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侍女唤青黛,风凉,回宫。
青黛点点头,随后牵着贤儿迈步离开。
“微臣恭送公主。”
她顿住脚步,回头,复又离去。
每走一步,脚都跟绑了铁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