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知失态,慌忙接话:“咳咳,那你换不换位置啊?”
许茵挑起眉毛:“当然不换了。我刚来的时候受了纪驰那么大礼,都答应了人家,怎么能反悔?再说万一纪驰回来看到我鸠占鹊巢,那我岂不玩完?”
“他不会回来了。”俞橙低声嗫嚅道。
“你说什么?”
俞橙摇摇头:“没什么,自言自语呢。”
许茵将脸贴近些,朝她眨眨眼,唇边含笑:“有空来找我玩呀,别老一个人闷着。不然纪驰回来看到你越来越呆,可能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呢。”
课间几分钟,两个小姑娘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不知有意无意,许茵提了多次“等纪驰回来”,饶是上课铃响了,这几个字还在俞橙脑瓜子里乱窜,没一刻消停。
半节化学课报废了。
他明明走了,她一个人霸占着整张桌,东西爱放哪放哪,腿爱伸哪伸哪,为什么心里总不能空旷起来,为什么还要受这个坏蛋的影响。
俞橙根本搞不明白。
*
我喜欢你。
小姑娘脊梁骨一凛,肩膀也随之颤了颤。
又想起来了。
少年的表情那样局促,眼神那样热烈,玩世不恭的脸上浮起的潮红,英挺峻峭的眉峰蹙起的褶皱,甚至比她亲眼瞧见的那天还要清晰。
“你怎么了?”骆言庭问道。
少女慌忙低头:“没事。”
骆言庭蓦地有些不是滋味。
俞橙在他眼中,从来不是呆呆傻傻的模样。她淡定、真诚,外表柔弱,内心却刚强,是个很有原则、很有主见的女孩。可最近这段时间,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时常心不在焉,面上总笼着沉郁之色,有时甚至做着数学题也能发起呆来。
这些变化都因了某个转折点,某件事,某个人。
骆言庭不依不饶:“听说你这几次理科考试都退步了几分,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啊,我很好。”
“你有新同桌没有?”
“还没,自己一个人坐很舒服。”
骆言庭下颌咬紧,默默将自己餐盘里的秋刀鱼夹到少女的餐盘上: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俞橙浅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骆言庭放下筷子,眼神直直攫住少女瞳孔:
“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问完这句话,骆言庭既紧张,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个问题如鲠在喉,已经烦扰他很久很久了。
俞橙霎时懵了。
“你是我的好朋友啊。”
“除了好朋友呢?”
“啊?”
俞橙露出标志性的呆傻目光。
骆言庭叹口气,眼神依旧坚定:
“除了好朋友,还能不能有别的身份?”
第20章 chapter20
别......别的身份?
俞橙眼神愣愣的,脑筋却不愣了。她不是不敏感,只是不爱想这种问题,但凡遇到了,还是能很快反应过来。
“不行。”俞橙静静看着他,语气却很坚决,“还是好朋友比较好。”
仿佛提前知道了答案,骆言庭并没有太受打击,只是刚刚绷紧的下颚瞬间松弛,仿佛长长出了口气。
“纪驰呢?他也算你的好朋友吗?”
俞橙抬起眼,脸色稍变:“他?不算吧。”
他天天欺负她,使唤她,末了突然告白,然后玩失踪,这样的人能算得上朋友吗?
“怎么不算了,你不喜欢他?”
俞橙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是不喜欢,那是喜欢?
她吓了一跳,赶紧喝了口汤:
“不是那种喜欢。”
骆言庭不再追问,开始低头对付饭菜。
这是他第一次看不透眼前这个青梅竹马的少女,但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对他是坚决的拒绝,对纪驰却是躲闪而犹豫的回避,骆言庭至少能看出,自己已经输给纪驰了。
*****
深冬,气温降至接近零点,已是容州一年来最冷的时节。
期末考试正在进行,窗外连麻雀都少了,常绿的树叶在冷风中显得萧索可怜,瑟瑟地挤堆在一块。
最后一场考试后,俞橙被叫到教学组帮老师整理假期作业,直到夕阳西下才被放出来。
教学组在行政楼,而行政楼与实验楼比邻。俞橙穿过四楼的天桥来到实验楼,迎面的教室门口贴了张镀金门牌:
“计算机实验室1”
俞橙放慢步伐,鬼使神差的,她拐进了四楼走廊。
计算机实验室1,计算机实验室2,计算机实验室3。
走廊尽头的计算机实验室3,就是竞赛班学生的常驻地。
实验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俞橙缓步从窗户外走过,而后悻悻地站在栏杆边,呆望着远处瑰丽火红的西天。
“饿死我了。”
“谁不是?考完物理就已经够头疼了,又被抓来train模型,唉。”
与此同时,教室后门传来熟悉的声音:“物理哪难了?”
“驰哥,你是没参加考试,今天的物理贼吓人......说多了都是泪。”
俞橙一惊,连忙闪进实验室后墙外。
只听咔吱一声,实验室后门开了,七八个大男孩勾肩搭背走出教室。
纪驰松了松僵硬的肩颈:
“太久没锻炼了,右肩怪僵的,明天你们讲评完有没有打球的?”
“我来,梁铮呢,来不来?”
“来,驰哥叫打球,不来也得来啊。”
男孩子们笑闹的声音逐渐远去。俞橙扶着墙面探出脑袋,瞧见了楼道口最后一个男孩的背影。他穿着长长的黑色羽绒服,双手交合背在脑后,仍做着舒展肩骨的动作。
然而很快,他的背影也消失在走廊尽头。
俞橙抓紧书包带,从另一个楼道下楼。
天边的霞光渐渐褪去红色,染上没有温度的黑紫。俞橙快步跑下楼梯,脸却烫得好像刚出锅的饽饽,连带着围巾似乎也要烧着了。
离开实验楼后,俞橙继续朝前飞奔,入夜的冷风毫不留情迎面灌来,顷刻间闯进她的五脏六腑,可俞橙并不停下,仿佛这样不停地跑,就能把刚才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不由自主的情感抛诸脑后,让它们永远也跟不上来。
*****
“期末考百名榜出来了。”吃完饭回实验室的路上,梁铮边刷班群聊天记录边说,“去看看?”
纪驰:“嗯。”
到了高二教学楼下边,百名榜前的围观群众不多,梁铮挤在前面,纪驰懒得挤,远远站在后头。他近视又不戴眼镜,啥也看不清,于是问梁铮:
“骆言庭第几?”
梁铮答:“第二。”
过了几秒,梁铮反问:“你不想知道小嫂子第几?”
纪驰告诉过梁铮他表白黄了,没说具体细节。可梁铮在纪驰面前管俞橙叫“小嫂子”叫习惯了,改不过来,纪驰刚开始摆臭脸他也没注意,渐渐纪驰就不再管他。
“第几?”纪驰故作轻松。
梁铮抬起头找了好一会:“哎,小嫂子滑铁卢啊,怎么掉出前十了。”
纪驰竟有些紧张:“你看走眼了吧?好好找找。”
又过了半分钟,梁铮才从人堆里走出来。
“第几?”
“跌了好多,五十八。”梁铮很是可惜地摇摇头,“哪科都没考砸,可好像每科都差了一点。”
“确定没看错?”
梁铮白他一眼:“要不你自己去看看?”
纪驰犹豫片刻,垂眸:
“算了,回吧,我有个模型还在跑呢。”
*****
小区绿化带里的灌木丛早上刚刚修剪过,枝桠平平整整的,摆出老实又规矩的造型。地上的落叶断枝还未打扫干净,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草木灰味道,这只是不能更平凡的一个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