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骤雪刚过,郁郁葱葱的青松皆白了头,天空灰白森冷,林中寒鸦的叫声凄惨可怖,令人为之毛骨发凉。
三人依循踪迹而来,黑球行动的辄印在树林外断开,毫无征兆的,突然消失一般。
出于警觉,颜知讳拦住了抬脚要进林子里的两位同伴,“松林内有点古怪,不见半个人影,但却隐匿着生息,此处有可能是个陷阱,不如先召集其他人过来。”
“本道君已经叫了,他们很快赶来支援。”
陆修静吃一堑长一智,之前被坑害惨了当然有阴影,来的时候早有先见之明发了几道传讯符通知其他人。
柴鼎耀望了眼渐暗的天色,眉心紧夹,忧心忡忡道:“老瞎子有后招,估计把松林布成了一个凶局,似乎想跟我们来个鱼死网破啊。”
颜知讳深有同感:“钟昀禛做事离经叛道,性子阴晴不定,只怕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还是谨慎些为好。”
在两人谈话的间隙,陆修静飞快用卦术和占卜共同推演出了结论,这个结论跟柴鼎耀的分析差不离:
钟瞎子诡计多端,他当初创办苍源教,盲目发展教派,扩大教徒数量甚至不惜导致教众良莠不齐,并宣传畸形的修道思想,趁机助长了这些急功近利者的邪恶。
这一片松树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松树,这些树木看着高大挺拔,而是汇聚了诸多神仙们内心肮脏、龌龊、自私、卑鄙、怯懦等一系列不堪的阴暗情绪浇灌长成,原先只是一颗颗不起眼的种子,后来长势喜人变得茁壮茂密,及至变成一望无际的林海。
除非你没有任何阴暗面,否则一旦踏入松林,内心深处的恶魔便会钻出来蛊诱,使人迷失自我,堕入深渊万劫不复,故此迷局唤作‘乱魔舞’。
愚昧的思想,极其容易传染,教徒们对苍源教主的盲目崇拜,不仅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还因此助纣为虐,无知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们逐渐堕落,荒废道行沦为妖魔,化身成松林中的一只只寒鸦,它们除了喜欢‘啊、啊、啊’地叫唤,还特别喜欢生吃神仙肉。它们饿很久了,正等着一场饕殄盛宴满足饥饿的肠胃。
由于时间急促,陆修静只算出其一,没算出其二。
其实不仅如此,钟昀禛为了保险起见,在‘乱魔舞’迷局之内还布置了一个死局名为‘诸神灭’。
双重的陷阱加量不加价,这个瞎子老奸巨猾地布下陷阱后,便躲在松林深处潜藏,用大黑球作为诱饵,耐心等着一个个猎物落入圈套。
一方处心积虑处处设陷,一方人多势众骁勇善战,究竟哪一方会沦为猎物,结论还未可知。
陆修静的通讯符发出之后,另外五位收到信息便马不停蹄地赶来。
不过这些高高在上的帝神们素来莽撞冲动惯了,再加上一个个性格迥异,不听劝告,似一匹匹不受控的野马直接闯入松林。
颜知讳见劝不住那五个疯神仙,气得在原地直跺脚,转头问柴鼎耀:“他们已经入‘乱魔舞’迷局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此事没必要孤注一掷,我和小颜进去协助大家,道君留下在外面破局。”
柴鼎耀当机立断,在关键时候发挥出决定性的领袖作用,马上分配好了各自要务,这个粗汉看着老实巴交的,行事作风倒和外表迥然不同。
陆修静看糙毛汉老不顺眼了,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没有反对意见地默许了,分别时不忘叮嘱他们:
“切记凡事小心为上,耳听不一定为虚,眼见不一定为实,别想着跟瞎子同归于尽什么的,能拖延时间就尽量拖延,本道君一定会破了这迷局救你们出来!”
颜知讳神情严肃,“嗯,我们尽量速战速决!”
柴鼎耀则没个正经,忽然笑着打趣:“要是我们英勇就义,道君你可以把那些红木棺材捡回来,到时还能废物利用下,我看质量蛮好的,挺结实。”
“我可去你大爷的!你们千万给老子活着回来听见没,不然死了我也不负责收尸!”陆修静被气得可以,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上天,要派这些贱人来气他。
嘶,不过这熟悉的语气,这老练的套路,怎么那么像一个人?不对,应该是自己太好欺负,连颜知讳最近也老是坑他。
等道士火气散了,颜知讳和柴鼎耀早就钻进松林不见了。
*
陆修静最担心的设想还是发生了,七位帝神自全数进入‘乱魔舞’迷局后一个个失去理智,不管看谁都像是钟昀禛,在偌大的松林中一场自相残杀的戏码再度上演。
颜知讳和柴鼎耀入局时,先前进去的五个人受‘乱魔舞’荼毒,已然做完了一轮的热身运动,他们在林子间互相角逐,无不使出浑身解数,对同伴大打出手。
当时战况激烈,伏桓招来九道雷霆将半空翱翔的重明鸟劈中,彦曲见朋友遭难,摊开随身携带的竹简将之裹入书中,让他学完一整卷仁义礼智的教育才放出来,彦曲带着受伤的玄晏则趁机逃脱。
这两人在逃命的过程中又碰见疯婆子凛凰与贺斩正在交手,北辰圣后本来就是个疯子,进入迷局之后更疯得一发不可收拾,她只手搅动头顶风云,一场暴雪即将席卷整片松林。
贺斩哪能让她如意,举着一把长刀戮月横扫而去,凛近战没有优势,避开刀锋,以寒凤鳞冰抵挡,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好久才注意到彦曲和玄晏,偏巧伏桓也正好追来,于是演变成一场五人间的大混战。
混战仍旧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雷霆和暴雪洗礼,刀与火焰交融,以及文化人出口不带脏的熏陶,几人好战逞勇的本性被彻底激发。
颜知讳和柴鼎耀因为事先做了防备,不至于受到心魔影响,也亲眼目睹了这场精彩纷呈的火拼。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飞身上前劝架,用陆修静提供的辟邪符往每人的后脑勺都贴了一张,这场毫无意义的群架才平息下来。
本以为破了钟昀禛的迷局便大功告成,但林子里的寒鸦跟中了邪般,一边发出刺痛耳膜的尖叫,一边疯狂冲他们飞扑而来,这阵势与给饥民放粮的画面无异。
柴鼎耀那大老粗心思比谁都细腻,第一个发觉事情不对劲,马上提醒众帝神:“这些寒鸦食活人肉,大家小心些。”
他刚说完,满天黑压压的鸦群以近至眼前,凛凰对它们的叫声甚为反感,瞬即回袖翻掌,卷起一阵风雪大方迎客。
风雪倾盆倒灌,密密麻麻的寒鸦被冻成冰雕,扑簌簌地往下掉,将柔软的雪地砸成坑坑洼洼。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刚击退了寒鸦又来了防不胜防的冰雹,凛凰的骚操作连累队友,其他七人骂骂咧咧地左躲右闪,叫苦不迭。
凛凰看见众神狼狈不堪的模样,不免抚掌大笑,这个疯婆子本就神志不清,觉得好玩一时玩性大起,她摆动双臂聚集上空冷冽之气,迅速凝结成无数的冰棱。
众神还没来得及制止,转眼间,密密麻麻的冰锥布满整片松林,凛凰手心倏地往下一压,吓得他们赶忙逃散到树底下躲避。
可那冰刀子又是何等锋锐,冰刀子齐刷刷往下坠落时,别说摧身碎首,将这块松林夷为平地都不是没可能。眼瞅无数棵青松被砸得稀碎,他们实在藏无可藏,干脆集合一起共同抵挡冰棱。
天上悬挂的冰棱好比悬挂在脖子上的铡刀,无差别地对一切事物进行攻击,颜知讳躲得过钟昀禛的迷局,躲不过凛凰的疯局,若不是柴鼎耀用开天斧帮忙抵挡,可能脑袋已经开花。
颜知讳见势躲在柴鼎耀身后避难,感激涕零道:“多谢。”
“客气了。”
柴鼎耀游刃有余地挥舞着开天斧,那柄重若千钧的器物在他手上无足轻重一般,他快速地旋转手柄削砍冰棱,使得到处都是飞舞的冰屑。
旁边的贺斩侧头看了这货一眼,不禁暗暗称奇,男人的胜负欲立即熊熊燃烧,心想他乃堂堂六界第一武神,在体力上怎么也不能输给大老粗柴鼎耀吧?遂逞能弃用法术,也改换长刀对冰棱猛地一通乱砍。
那边凛凰还在作死地聚集更多冰棱,颜知讳看情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遂朝其他帝神无奈地喊道:“北辰圣后若再不停手,我们都得遭殃,先来个人把她先控制住!”
柴鼎耀分身乏术,摇头笑道:“北辰圣后还困在自己的局中,在她的世界没有敌我之分,大家自求多福吧。”
不仅颜知讳,连凛凰自己也差点挨砸,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伏桓还算有点良心,无论以前闹得多不愉快,可还是念了旧情化身金龙盘旋在顶上,好心替前妻遮挡伤害。
另一处,玄晏和彦曲两个互相抱团,及时张开护盾抗住,勉强还能撑下去。
其他人成双成对,要么是朋友相互扶持,要么是夫妻间顾念旧情,剩下一个光杆武夫贺斩显得有点尴尬,既没人关心也没人疼,一个人独自挥刀砍雪。
他忽然有点怀念以前的死对头朽月,感叹道:“唉,灵帝若是在场就好了,我还能和她凑个对。”
颜知讳叹息道:“想多了兄弟,她若在场,你我都是单数。”
柴鼎耀朝他翻了个白眼,笑而不语。
冰棱和风雪下了好一阵才停,凛凰可能法力耗用过多,体力不支才停了手,八位帝神瘫坐雪中,勉强才松一口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还没舒心多久,一颗巨大的黑球从松林深处突然冒出,笔直地朝他们滚过来。
几位帝神被一撞八散,强行分离,那黑球并不就此收手,那张尖牙利嘴见人便啃咬。
由于接连扑空没咬到食物,黑球愤怒地张开倾盆大口朝他们咆哮,地面的积雪和林木全被吸纳入腹,吞天纳地的吃相竟比那群饥不择食的寒鸦还惊人!
颜知讳没料到这大笨球也进了迷局,忘记跟陆修静多要几张辟邪符。
正束手无策间,只见其他几位帝神被黑球惹毛了,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对突然变凶悍的黑球怪发起攻势。反正和它本来就不是一路的,这颗球来历不明,多半也是祸害,几人合力顺手解决便是。
各人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后,发现黑球软硬不吃,刀枪不入,不怕冰雪不怕火雷,甚至还听不懂人话。
这货吃不掉别人,别人也干不掉它,几十个回合也不见胜负,如此愈加没完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