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微微皱眉,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刚被契约的御从不能和主人离得太远,会大大提升灵魂融合的难度——不过这倒是小事,我更担心他会因为承受不住由此带来的痛苦死在路上。”
颜九愣了一下:“会死么?”
“灵魂契约是不致命的,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因为极大的焦虑不安而选择自杀——现在的他,跟抑郁症患者无异,甚至比患抑郁症还要痛苦千倍万倍。如果他是夜里跑出去的,那就更……”
“那怎么办?!”颜九有些慌了——不是心疼陆觉,而是担心他真会因为承受不住这种痛苦而自杀,那她要为他的死负全责。
管家看她的视线里闪过一抹了然,还带了点控诉的味道:“御从承受的一切伤害,都是主人的责任。但是,二小姐,对您而言,还是成人礼比较重要。所以,请您快点去准备室做准备吧!陆觉的下落,我会派人去找的。”
“啧,也只能这样了。”颜九说着,因为喉咙有些不适,所以轻咳了两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感冒后,对于陆觉的不告而别就多了分迁怒,“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逃?灵魂契约,牺牲的又不是他一个人!他以为我想契约他吗?!还不是因为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可是,陆觉本人对此并不知情。”管家一言道破。
颜九一阵沉默,最终只能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换回平静的语气:“快去找他吧,我这就去准备室。”
“好。”
*
此刻的陆觉,的确快死了……但绝不是因为自杀,而是——冻的……
明明是夏天,为什么晚上会那么冷……他缩在某栋楼的天台上瑟瑟发抖——已经抖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坚持到太阳出来,却还是没有要停下颤抖的迹象。
昨晚,他一夜未眠。
每次闭上眼睛,都会有种危险在朝自己逼近的错觉,让他不得不瞪大双眼环顾四周,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恐惧、焦虑、不安、愤怒——数不清的负面情绪将他包围,满脑子都是颜九那个臭女人的身影,仿佛在灵魂深处呼唤着他的名字,让他难受得想要撕开自己的胸口,把自己的心脏、灵魂,通通挖出来扔到地上踩上两脚。
不是没想过自杀。说实话,才离开颜家别墅几分钟,陆觉就有了自杀的念头,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他逃不掉的。
现在他还缩在天台上,完全是靠着最后一丝尊严在硬撑。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离开了颜九,自己根本活不了。
要么回去,要么自杀——他只有这两个选项。
陆觉不止一次地开口对自己说:“我死也不会回去!”
可是,当他用颤抖的手掐上自己脖子的瞬间,还是会咬牙坚持下来:“不,我不能死!”
现在死了,跟认输没什么区别——既输给了颜家,又输给了自己。
与其这样,还不如回去跟颜家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想到颜九对自己的灵魂压制,陆觉又狠狠地甩了下头:“不,我死也不要回去!”
——恶性循环。
*
一场成人礼,颜九全程漫不经心。
她身披血红的战袍,在族人的带领下,按部就班地完成着一个又一个仪式,脸上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
灵魂流失的不安,没有对她产生多大困扰,反倒是感冒让她有些头重脚轻。
早上的时候还好,到了下午,她的步子开始不稳,举筷子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
一天之内,换了三套衣服,从最鲜艳的,到最实而不华的——黑色的紧身衣,柔软却坚韧的护甲。
“我们的祖先,就是这样,将猎魔人的精神,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颜九,18年前的今天,你背负着猎魔人的历史降生到这个世上,今天的你终于成人,即将正式加入猎魔人这个大家族,和族人并肩作战,一起抵御魔物,延续猎魔人的历史。你,准备好了么?”
颜九单膝跪下,双手上举。
一根古老的法杖被放到了她的手上。
她双手握紧古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我颜九,在此宣誓——终有一天,我将成为这个世上最强的猎魔人,炼化天下所有的魔物!”
成人礼自此全部结束。
颜九双手捧着古老的法杖,穿过长长的走廊,把它放回它该在的地方,然后侧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
管家说,刚被契约的御从,根本不可能离开主人超过一分钟。
她问:“如果超过了一个晚上呢?”
管家:“那么,还存活着的可能性非常小。”
而现在,已经超过了整整一天……
洗好澡,走在回房睡觉的路上,颜九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放自己昨天对待陆觉的方式,越想越后悔——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得更好。
他是她的御从,从身体到内心,都被她完完全全地支配着,会生气是很正常的事。
她身为他的主人,本该全盘接收他的愤怒,耐心安抚他的情绪,减轻他的痛苦——原本应该是这样的,这样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可是,想到他那双怒火缭绕的眼睛,想到他一次又一次的反抗和言语冲撞……果然还是好气啊。
——他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跟她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果然是条恶犬——有种你一辈子都别回来啊!死了最好,也省得我再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跟你相处!
主人和御从完成灵魂融合后,能自由取用彼此的力量,相当于在原有力量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倍。
但是,那又怎样!
我颜九,身为颜家二小姐,单人作战能力也一样强!根本不需要什么御从!
这样想着,颜九一整天的不安总算稍稍消除了一些。走路的速度也比刚才快了两倍。
然而,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推门而入的瞬间,看到房间里多出来的人,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赤身裸体地霸占着她的转椅,双腿交叠着搁在她的书桌上,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在看。
听到响动,他微微侧头看向她,黑暗无光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是某种,毫无意义的坚持。
两人就这样僵在原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是颜九平静的嗓音:“为什么回来?”
她嘴上那么平静,心里却着实有些激动,想要彻底束缚住转椅上的少年,不给他任何再次逃离的机会,却忍住了。
在她冰冷的注视下,陆觉“啪”的一下合上手中的书,随意地扔回桌上,然后连人带椅转过身,面向她,面无表情地开口:“颜九,我们谈谈。”
颜九关上房门,双臂交叉背靠在门上,淡漠地吐出了一个字:“说。”
“我可以当你的御从,但你必须尽可能满足我提出的一切要求——这是我的底线。”陆觉的嗓音,从未有过的平静,以掩饰内心深邃的绝望。
他最终还是承受不了灵魂融合带来的巨大痛苦,选择了回来——这种丢脸的事,他一辈子都不会让颜九这个该死的女人知道!
尤其是,她开门走进来的那一刻,感受到她的存在,他的身体居然可耻地放松了下来,连自己都唾弃自己。
颜九看着陆觉平静的神情,微微眯起双眸。因为感冒导致的身体不适,让她无法对陆觉的话心平气和地接受,所以她的回应是:“你身为御从,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顿了顿,没有注意到陆觉眼中瞬间被点燃的怒火,继续说,“你当这里是哪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还没追究你的不告而别,你倒先跟我谈起条件来了?”
陆觉的脸色,因为颜九的话,越来越差,越来越差。
终于,他再也忍不了了,起身的同时一脚把转椅朝她踢去:“去死吧——”
本以为颜九会用阵法抵挡,然而,出乎陆觉的意料,门口的颜九不躲不闪,竟然任由转椅撞个正着。
她闷哼了一声后,身体沿着厚重的门滑落,跪到地上,然后直挺挺地朝一侧倒去。
“你……”陆觉皱眉看着她这副明显不对劲的样子,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迟迟等不到她爬起来,还是走过去看了一眼。
转椅的轮子还在转动,她却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微皱着眉,苍白的脸色,额上似乎有细细密密的汗在渗出。长长的睫毛随着沉重的呼吸,紊乱地扇动着,一下又一下。
陆觉蹲下身,试着伸手摸上她的额头。
和滚烫的温度一起传递到掌心的,是满满的安心——灵魂终于找到归宿的感觉。
一夜未眠的陆觉在这种安心的抚慰下,困意如潮水般袭来。终于,他也身子无力地倒了下去,脑袋刚好枕在她的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没有评论……心拔凉拔凉的……
☆、衣服
“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
管家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得把心一横,推门而入。
然而,门刚推开一条缝就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把脑袋从门缝里探进去,看到倒下的转椅和门口躺着的两人后,一着急险些被门夹到脖子。
“不好!快来人!二小姐出事了!”
一段时间后,颜九和陆觉被双双送进了猎魔人专属医院,经诊断,颜九是高烧,陆觉纯粹是睡着了。
考虑到两人的灵魂还在融合阶段,医生没有把他们分开,让他们躺在了同一张病床上。
“这个御从……是前几天送来治疗,被查出灵魂受损的那个?”医生有些不确定。
管家很肯定地点了下头:“是他。”
“真奇怪……他身上其他的伤痊愈了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可肋骨折断这个……就算是魔物,也不可能痊愈得那么快吧?”
管家耸了下肩:“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他体质特殊吧。”顿了顿,“所以他们两个都没事?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把一个塑料袋递给管家:“颜二小姐的高烧已经退了,随时都可以出院,然后这个是感冒药,让她每天按时服用即可。”
“好。”
于是,颜九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觉得手臂有点麻,下意识地侧头看去,只见陆觉双手抱着她的手臂睡得正沉,不仅如此,他的一条腿还搁在她的腿上,两腿之间有个硬硬的东西顶着她的臀部……
“变态!”颜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腿,一脚把陆觉踹下了床。
“嘶——”陆觉揉着摔痛的臀部,一脸迷茫地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瞥见颜九嫌弃的视线,忍不住皱眉:“你有病啊?”
颜九的视线瞬间转冷,往他两腿之间示意了一下,不甘示弱地回应:“你才有病!”
陆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自己两腿之间,嗯……
他淡定地从地上爬起来,尽力用平静的语气问:“厕所在哪儿?”
颜九继续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出门,左转,第二间。”
陆觉转身就走,没有感谢,连个回应都没给。
他径直走出房间,找到厕所走进去,然后一拳砸在墙上——该死!被那个女人看光也就算了,居然还被她看到……
不过,从刚才的情景可以推断——自己昨晚跟她睡在一张床上?
难怪睡得这么沉……
啊啊啊啊啊——这种必须依赖她才能存活下去的感觉真是太让他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