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畔有一位和他同行的老者,刚才和他说话,现下见大伙儿愣住了,见怪不怪的扬扬眉,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谈致远,以后也要开店做事业的,来这里和大家认识一下。」
老者的话意外的有份量,室内的人们全都站立起来,过去和他握手问好,几句客套轮下来,又是不少时间。
应辰良不认识他们,不太好介入,所以依旧待在角落。
原本冰冷的空间重新变得热络。
纠缠着应辰良的那位中年男子却不依不饶,挨着人群又挤到她身边,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帮你叫,这桌子都是我请的,千万别客气。」
应辰良听出他在炫耀,委婉的拒绝:「我来之前吃过了。」
中年男子接二连三的被驳回,面子终有些掛不住,憋着气,傲气十足的道:「我跟季董关係很好的,现在也有项目在合作,改天我知会他一声,再请你吃一顿饭。」
「谢谢。」应辰良当作听不懂话里的弦外之音,持着酒杯起身就走。
此时,谈致远身边的人们大致都散了。
「谈先生。」应辰良红唇微扬,「季城临时有事,派我前来参加酒会,等您以后事业开发,希望有机会合作。」
谈致远那双黑色的眸子冷静地望着她,彷彿将她的心思看透了。
应辰良眉目秀丽,双腮因饮酒而微红,眸子里却一片明朗。
谈致远扯唇,拿他当挡箭牌?
应辰良已经忘记自己当时找什么藉口离开的。
她似乎真喝多了,刚才敬了酒,太阳穴便突突直跳,引起一阵晕眩。
忽然被虚扶了下,她抬头,就撞进他的眸子内。
被他这么虚搭着,肌肤相触,她却一点反感也没有,谈致远也没有踰矩,很快松开了她,那形状极好看的唇弯了弯,笑意不达眼底。
身后中年男子的双眼还直勾勾的,引得她背脊发毛,她其实不是很会应付这种场面,左右为难骑虎难下,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过神来时,她已鬼使神差地开口:「谈先生,方便陪我出去嘛?」
他似乎皱了下眉。
应辰良心里掠过一抹冰冷。
下刻,他虚扶着的手指松开,缓缓托住她的手肘,五指併拢向上一股力量,牢牢的让她站稳。
她有些意外。
随着他的步伐,她亦步亦趋地跟着。
近距离之下,能发觉他长得不仅比女人美,却同时饱含男人该有的精瘦宽肩,对待她也极有绅士风度。
是具有极致魅力的男人。
混在这样的高层里,即使不知道来头,但背景一定不简单。
万里无云万里天,柔光缕缕似流水倾泻而下,在廊柱边镀上一层金色,古朴典雅,让世界都连带甦醒。
谈致远带给她的印象非常强烈。
这样的男人浑身都散发着致命的气息,可偏偏这种张狂的绝美,足以让全世界的女人趋之若鶩。
连一向对异性不怎么抱有期待的人,也会被他所惊艷。
*
冯璐听过她和谈致远的初遇,双手托腮,眼眸中有些迷濛:「那你们之后是怎么在一起的,为什么要分开?」
「还有为什么,就分手唄。」
冯璐跳了起来:「怎么可以!」
应辰良单手压在她肩膀上,示意冷静下来,温言道:「冯璐,我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係,要不是你问,不然我更不会拿出来说的。」
冯璐张了张唇:「你打算跟常子书在一起吗?」冯璐对常子书印象颇好,可之后遇见谈致远,忽然让他作为应辰良男朋友的身分出现,就觉得奇怪。
「他是我爸妈介绍的,人很不错。」
「你想跟他在一起的原因,只是为了应付爸妈,还是因为他人好?」冯璐皱起眉头,「辰良,我是你的好朋友,所以我看得最清楚。你一直以来对于异性对象都挑剔,愿意和谈致远在一起,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虽然你们身分悬殊,也不了解彼此,但至少还有一份喜欢在。」
都说表面上并不般配的爱情,往往和谐,因为產生这样的爱情,往往有比较深刻的内在原因;
汪国真也说过,表面上般配的爱情,往往并不和谐,因为產生这样的爱情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般配。
应辰良、谈致远、常子书的关係,其实就这么简单。
应辰良听了她的话,却忍不住弯唇。
她跟谈致远在一起三年之久,所有轻狂岁月,全都奉献给他了。
但在这三年之间,谁也没去提喜欢,于是谁也不了解谁。
这只是场交易,所以没有任何人有错,但应辰良承认,人都是自私的——她有必须守护的家庭,也有必须保留的自尊,所以终有一天,她必须放下这段荒唐的关係。
她有自己的人生。
冯璐顿时哑口无言。
夜幕已降临,星辰聚集。
「已经这么晚了啊。」冯璐闔上窗户,抱着衣物去洗澡。
应辰良间来无事,恍恍惚惚就走到阳台上,脸颊感到凉丝丝。
抬头,映入眼底的便见云际里,雨似织成层层薄纱,在她脚边留下深色的小印子。
——那你们之后是怎么在一起的?
冯璐的问话冷不防闯入脑海。
应辰良永远也忘不了。
数年前,也是在这样的雨夜里,外头冷得骇人。
她下班急急地回家,路上的车辆开得飞快,轮胎辗过水洼,水花四溅。
撑着伞,揉揉发酸的颈肩。
视线被霓虹灯闪得刺刺的,不适的瞇起眼。
她看见一抹清瘦的身影,佇立在马路中央,淋在雨中。
马路一端的大卡车直直撞过去。
男人漂亮的侧脸被车灯照亮,是谈致远。
应辰良的动作比思绪快了一步,回神之际,已将包扔在地上,拔步衝了过去,一把拉过他的手腕。
他的体温很低,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对上她的眼睛时,才逐渐清明过来。
一股衝力呼啸而来,那台卡车从他们身侧擦过,尖锐的煞车声响起,车主拉下车窗咒骂两句,才驱车扬长而去。
应辰良的心脏一紧,过了好一阵才回神过来。
「你没事吧?」她松开他的手腕,仔细瞅他几眼。
谈致远没说话。
应辰良心中一把无名火燃烧起,一直听不见回答,又不死心地追问:「我看过你的,明明你是这么好的人,要是命没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做什么危险的事干嘛?」
双腿发软,她蹲在地上揉揉小腿肚,颤巍巍的站起来。
她去捡起落在地上的包,已沾满泥污。
应辰良回身就走。
走了三步,身后传来他的回答。
「我在想,会不会有人会捨命相救。」
应辰良转过头看他。
他身姿頎长,瀏海湿贴在额头上,眼帘下的眼睛明亮,唇角带着一丝笑。
那是第一次,应辰良看见了那与不同于平时的谈致远。
不像那场应酬上,充满自信又致命美丽的男人。
而是站在雨中,令人猜不透撤。从死亡边缘擦肩而过,依旧淡然如常,开口用那好听的嗓音说:我在想,会不会有人会捨命相救。
他到底经歷过什么,她不得而知,只是他现在应该是很难过吧。
鬼使神差地,她的怒火消褪得无影无踪,想起不久前得知父亲的癌症,想起医生残酷的言语,内心瞬间冷了下来。
啟口:「我家在附近,要不过来坐坐?顺便等雨停。」
声音隐匿在雨中,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却轻易地捕捉到了,须臾,回了一声:「好。」
应辰良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是来自医院的,接通后医生向她说着父亲的二次检验报告结果。
她心脏像是被狠狠插进一把匕首,通话结束,恍惚抬头,红着眼眶问他:「我该怎么办?」
他垂眸看她,眼底浅浅凝缩着她苍白的面孔。
良久,他哑着声反问:「你说,你想怎么办?」
话落,直截了当低下头寻她的唇,力道兇狠毫不客气。
成熟男女遇到挫折与迷茫,不需要太多话语修饰,彼此皆能明白。
荒唐又致命的感情,就是在此刻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