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他甚至有一个私心。
有人说小狗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谁,就会一直跟随着她,跟一辈子。
在泳池里这一遭,也算是死过一次了吧。
这么算来,他在崭新而又一次重启的路途里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于真意,他也想一直跟着她。
那同理,于真意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他,她会对自己产生依赖感吗?
这就是他阴暗的私心。
六点一到,沿途路灯准时亮起。正是昼夜交替的时分,暮云在慢慢收尽,夕阳在拉线,整座城市坠落黑暗。
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等待的人依次上车直至站台空无一人。太阳西沉的最后一束光落在他的侧脸和高挺的鼻梁上,在地上投下一个侧影。
明明还是夏天,却映出秋天的萧索。
因为顾卓航清楚地明白。
她不会。
她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的依赖感。
混沌的脑海里,顾卓航一遍一遍地回忆着刚刚在游泳馆里,于真意趔趄着扑进陈觉非怀里的那一幕。
他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于真意和陈觉非的这十六年,是他抢不过来也跨不过去的,无人可以代替的十六年。
作者有话说:
设定之初在纠结陈陈和航航的性格人设,纠结了也就三分钟吧,就决定让两个人性格相似了。
因为我想要真真在性格相同的两个少年之间仍然坚定选择陈觉非,任他何方天降,永远坚定竹马。
我就喜欢数十年如一日朝夕相处之下产生的与生俱来的登对和宿命感。
第24章
和小喇叭花在鸳鸯巷口告别, 于真意拉了拉陈觉非的衣摆,焦糖色的落日光线落在她拉着陈觉非的手背上。他一转身,衣摆从她手中轻飘飘离开, 光晕流淌在她掌心。
傍晚时分, 家家户户有人出来倒垃圾、散步, 邻居看见两人, 冲他们点头,就当打过招呼。
陈觉非和邻居简单打过招呼后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怎么?”
于真意抿了抿唇, 原本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陈觉非又问:“嗯?”
巷口停着一排私家车,于真意在黑色的车窗玻璃里看到倒映的自己。
“我以后就不给你送饭了, 来我家吃饭吧。”
和以前一样。
陈觉非点点头, 他看着于真意那难以启齿的样子,以为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只是这件事:“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说完, 他虚虚推着她的肩膀往家里走。
于真意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掌心贴着她细长的天鹅颈。从游泳馆出来后,她扎了个高高的马尾,发尾还有点湿, 拂过他的手背。
她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紧身露脐t和牛仔裤,勾勒出上身纤细的轮廓, 胸前微微隆起的饱满幅度像两颗水蜜桃,此刻又因为胸口剧烈的起伏而更加明显。
牙齿咬着吸管, 并没有在喝柠檬水,只是在思考。
粉润的唇上沾着湿意, 和牙齿印过又很快消散的月牙痕迹。
“真真?”陈觉非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还在想游泳池的事情吗?”
于真意回过神来, 刚想说不是的。可是下一秒,陈觉非弯着身子,他的五官靠近自己的脸颊前,于真意看见他眼底墨一般的浓稠,紧接着是微热的呼吸落在她的颈侧。
两手交叠,抱住她。
他的身体温度比常人高,连带着掌心的温度,他抱着于真意的时候,于真意觉得仿佛层层衣服都被剥除,他的掌心就这样直白敞然地抚摸着自己的肩背。
“真真。”他叫她的名字,“别怕。”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今天都是我的错。”
“所以,真真,能不能原谅一次你的小狗?”
声音是习惯性的懒散,却带着无法忽视的认真。
他没有错,也不必自责,更不必把这个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一旁香樟树参天,枝繁叶茂,像撑起的大伞,直直覆盖下的阴影包裹住树下拥抱的人。
拥抱携带来了他身上绿调的薄荷柑橘味,成为这个旷阔空间的主色调。
陈觉非最近老是抱她,这个拥抱让她觉得很不习惯,可是更怪异的是,她一点儿也不想推开。甚至,要是能一直抱着就好了。
于真意的耳根热热的,她讷讷点头。因为点头的动作,脸颊蹭着他的脖子,上上下下,像触摸着柔软的棉花糖。
陈觉非弯了弯眼,眼尾透出笑意:“那我去跟钱姨负荆请罪,待会儿她打我的时候,你得保护我。”
于真意耸了耸鼻子:“我妈才不舍得打你呢!”
陈觉非没再说别的,他扣着于真意的手腕,慢慢往于真意的家里走。爷爷和于岳民在院子里下象棋,钱敏嗑着瓜子,坐在一旁指点江山,忙着嗑瓜子的嘴上还在不停嫌弃于岳民下得太臭了。
眼见两个人进来,三人抬头:“真真,陈陈,回来了。”
陈觉非点头。
“阿姨,做饭吧。”钱敏往厨房里叫了声。
阿姨在厨房应着。
“哎呦,我们真真怎么傻乎乎的?”于岳民看了于真意,直笑。
一下子,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她脸上。
于真意摸了摸脸,清亮的眸里有些呆滞:“我很傻吗?”
陈觉非忍着笑意:“有点。”
阿姨准备好了饭菜,让大家进去吃晚饭。于真意走在最后,她看着于岳民和陈觉非勾肩搭背的样子,眼前的场景又变得虚幻。
她没有在想游泳池的事情。
刚刚那短短的几秒里,她只是在想,他们好像没法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
吃过饭,陈觉非在于真意房间里打游戏,于真意凑在一边,看着陈觉非的操作,好奇地问:“这个真的很好玩吗?”
陈觉非递给她:“试试。”
于真意摇头:“我怕我输了,影响你的战绩。”
闻言,陈觉非正在操作的手一顿,他回头看着于真意,眼神微微一沉:“你以前不是巴不得我输得没眼见人。”
于真意头微微后仰,和他扯开了些距离:“以前是以前嘛,现在——”
“现在怎么了?”他打断她。
现在......
她也不知道现在怎么了......
房门被人轻叩了三声,于真意赶忙说进来,阿姨拿着西瓜和饮料进来。
于真意接过后,阿姨便出了门。
她抿着唇,把荔枝味的波子汽水移到自己眼前,又把冰可乐递给陈觉非。
强忍着忽略身旁这人投来的灼灼视线,手指按着弹珠,随之发出一声闷响,弹珠和瓶子碰撞,叮叮当当地响着。
于真意喝了一口波子汽水,装模作样地回答:“嗯,真好喝。”
陈觉非忽的伸出手,捏着她脖子后的软肉,迫使她转头望向自己,两人的视线齐平,鼻尖几乎对着鼻尖:“现在怎么了?”
因为没有得到回答,所以他又问了一遍。
另一只手拿过刚刚于真意挪到他面前的那一罐可乐,可乐罐那廉价又塑料的金属质感的拉环扣在他漂亮修长的手指上,像是提高了身价的戒指。
于真意看到他眼眸里的亮光,和自己的五官,余光里是他打开可乐罐的手。
瞳孔有些扩散。
于真意房间里控制灯光的开关,按一下是明亮的白炽灯颜色,按两下就会变成暖橘色。陈觉非进门的时候习惯性按了两下。所以她真的好想问问陈觉非,他是否知道暧昧和橘黄色总是最相衬的,氤氲人的视线,模糊人的面庞,混淆人的感官。
暧昧肆无忌惮地充斥着,让人缺氧到面红。
“现在——”于真意挣脱开他的钳制,一本正经地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现在我要写遗书了。”
陈觉非:“......”
他有些无语地把视线落回游戏里,一手支在膝盖上,单手操作着路径,另一只手拿着可乐往嘴里灌,喉结滚动,莫名的性感。
他的手肘和于真意写字的手肘摩擦在一起。
静谧空间里,是可乐滋滋冒着气儿的声音,和他喉结吞咽的声响,还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糅合在一起,一下一下,捶在于真意的心口,像没有节奏的鼓点。
真的不能再看了。
因为再看下去的话,她的心跳声就会露出马脚,然后成为这个空间里最明显和无法忽视的存在。
·
陈觉非待到晚上十点半才回去,他打了个哈欠,满脸的惫倦,随意揉了揉于真意的脑袋:“我走了。”
于真意没应声,听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轻,楼梯口彻底没了他的声响,于真意立刻起身走到阳台往下看,陈觉非正好走到楼下。
院子外香樟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条小流浪狗,浑身脏兮兮的,小尾巴却摇晃个不停。见陈觉非低下身来,那小流浪狗的尾巴摇得更欢。他蹲在旁边,小狗在舔他的掌心,他玩心大发,把手抽离又抬高,小狗就随着他手掌的抬高而跳起来连连做着拜会的动作。
隔着不远的距离,路灯照在他的侧脸上,于真意清楚地看见他脸颊边微微扬起的唇。
于真意做了个梦。
梦中,她在画画。
固定在画板上的画纸和她的脑海一样,空白一片,却又逐渐成形,变成陈觉非的样子。
就像是用碳素笔草草画出一个框架,画中人用他的一举一动,透过画纸,手指勾住她的手指,如带着牵引,一笔一笔将人物填充满,最后图画跃然纸上,而执笔者也终于在那一刻明白,这个未知的东西叫做什么。
这个梦,并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