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如诗很快地发现了温遇和步思青两人的不同。温遇几乎是全程紧盯着学生们,休息时间与训练时间拿捏得相当精准,他不会像步思青偶尔讲一些笑话舒缓气氛,但让唐如诗意外的是,上课气氛并不严肃,反而带给人一种无声激昂的感受。
唐如诗这才真正领悟到,为什么步思青当初会说,温遇是首屈一指的国手。
她从水面中探出头来,便看见每个学生都在卖力向前滑水,原本歪歪扭扭的泳姿,竟然列成了整齐一条直线,变得井井有条。
学生大多都是未成年,学得也快。隔壁水道的姚楠就不用说了,她正用三倍的速度游去,身姿敏捷地在水中前进。
实力差距太大了。
唐如诗心中莫名燃烧了一把火,她重新双手向前划去。
她置身在水中,没有听见温遇在唤她,眼前一片湛蓝色。气憋得已经快到极限了,眼角馀光仍是见到姚楠再次快速超越了自己。
忽然,唐如诗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尖被拉住,是属于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正带着她往前带。
换气的时候,听到他低沉平稳的嗓音:「不要急着划水,动作做标准,手伸直。」
唐如诗心脏猛地露了一拍。
很快稳了心神,放慢速度,换气,做好每个动作。
她感受到他温热的手如何牵着她指尖,带着她向前,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速度就比之前快了许多。
简直⋯⋯太妙了。
唐如诗很快地抓到了窍门,虽然不能跟隔壁水道的姚楠比较,但是乐在其中,深深感受到了游自由式的乐趣。
半节课很快地到了,步思青忙完匆匆回来,来跟温遇道歉。
交接过后,步思青看着水道里的学生们,内心有点崩溃。
怎么半节课的时间,这群学生就进步这么多?
唐如诗上完这整堂课之后,满脑子都还一帧帧播映着刚才在泳池里的画面。
他手指温热有力,拉着她的指尖,只有十几秒鐘的过程。
唐如诗侧过头换气时,透过蛙镜,镜片的水珠泛着盈盈光芒,窗外的阳光恰恰折射于温遇墨黑的发上,留下一道明暗的界线。
而他眉目沉然,眸光柔和深邃。
唐如诗咬了下唇,内心像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吹乾了头发,她背着斜肩包,脚步轻盈地踏出门槛。
温遇正在游泳馆靠近外边的长椅上休息。
唐如诗一步步靠近,脚步不自觉又轻了些许,直到隔了几步远的距离。男人似有察觉,侧过脸看她,似是勾了下唇问:「要回去了?」
她「嗯」一声,悄悄蜷起了手指,在他的注视下,指甲轻轻压着手心肌肤。
唐如诗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变了,但又说不出到底什么变了,只是气氛灼热得让人手心冒汗。她站在原地不久,终于啟唇:「我昨天看了些你以前的新闻。」
温遇没有答腔,等着她说下去。
深吸一口气,唐如诗又道:「我看到你当年退役的新闻。」
温遇身体向后一靠,手臂搭在椅背上,姿态慵懒。
「你的膝盖是怎么伤的?现在还痛吗?」
他眼底掠过一丝意外。
不管是谁,提到了他游泳全盛时期的那段时光,语气里总是轻描淡写。大家总认为游泳不赚钱,他虽说是负伤退役,但是之后转而从商,事业有成,赚的不知比之前多几倍。
大家总觉得他拥有太多,无需对过往抱有遗憾。
但是唐如诗问得较谨慎,不是问「你是不是为了从商而退役」、而是问「怎么伤的、还痛吗」,语气里带着丝丝试探和遗憾。
温遇垂下眼帘,淡淡地回:「意外伤到的,过去好几年,现在已经没感觉。」
短暂沉默。
唐如诗有点后悔问这样敏感的问题,低下头,坐在他身旁。脑袋努力转呀转的,终于找到了可以转移的话题:「阿青的事情顺利解决了吗?」
温遇抬手揉了下眉心:「解决了,确实是个误会。」
步思青本来就是爱捻花惹草的性格,但是还不至于主动对自己学生毛手毛脚,那女学生亲自向他示好,加上双方都是成年人了、彼此有好感,步思青才和对方交往,岂料对方其实脚踏两条船,给他戴了个绿帽?
唐如诗点点头:「阿青教练也满倒霉。」
「他也不够谨慎。」温遇扭开矿泉水瓶,仰头喝了一口,缓缓道,「师生之间本来就敏感,应该要多注意。」
她顺着看过去,那喉结轻微上下一动。
「之前,我也认为不应该有这种关係。」
唐如诗闻言,说话有些不自然了:「你的意思是现在⋯⋯」她话没有说完。
温遇拿出一样物事,放进她的手心。
她浑身僵硬,低下头看掌心的东西。
是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串电话号码,笔跡遒劲有力、神韵超逸。唐如诗整张脸噌地红了,喉头发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也是赔罪。唐小姐,不知道够不够诚意?」温遇嘴唇轻抿,似乎在笑,「要不要做作家採访,全看你。」
这与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如出一彻。
只不过,这次身份对调,他已将决定权交付。
因为这段小插曲,回程的路上,唐如诗心湖漪涟阵阵,暖风拂着面庞,彷彿能连带掀起一番悸动。
回到家之后,她拿出放在包里的纸条。
反反覆覆,看了好几次。
直到那张纸条被她反覆蹂躪得皱巴巴,唐如诗才回过神,意识到一个问题。
温遇说的是「採访」。
会不会打从一开始,他就认为她靠近他是为了那採访?
小桃正盘腿坐在电视前方,双眼放光:「我敢打赌,要是他对你没意思,我就绕着公寓,裸奔跑十圈!」
唐如诗手里还攥着那张纸条,悄悄地抿起唇,含蓄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