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她花二十块钱买张门票,进入教堂里面。
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原以为,会是一排排长椅,一个宽大的讲台,许多人在底下坐着,在没有牧师讲道、唱诗班献唱赞美诗的安静氛围下,感受那一份有着悠久历史的神圣庄严。
并不是这样。
里面没有长椅,高高的穹顶之下,更像是一座历史博物馆,环绕内壁的一张张老照片使时光倒流,领着游客回顾如烟往事,追溯时代记忆。
唐果看得认真,这是她第一次来哈尔滨,没想到,工作第二天在酒店看书,第三天一个人自助游。
感慨颇多,颇尴尬。
更无奈的是,出来后,她又回到拍摄点,结果还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包围,没法儿进入。
继续逛吧。
买点鸟食喂鸽子,喂完再继续走,走到教堂门扉紧闭的一个偏门,那里有几级台阶,好像可以坐。
她坐下来,托腮看着人来人往,接着感慨。
手机突然振动,她的思绪还有些迟钝。
一个陌生号码,疑惑一秒,接听。
“在哪?”
开门见山的两个字,嗓音低沉悦耳,转瞬即逝。
唐果恍惚以为,刚刚不小心拨动了一下大提琴的琴弦。
“你们忙完了么?”她起身立正,急急地说,“我马上回去。”
抬脚将将迈下一级台阶,就听到:“在哪,我去找你。”
不由分说的语气。
……找她?
你一个危险人物还是不要以身犯险了吧……
当然,作为一个戴罪之身,这话她不敢说。
老老实实将周围大致情况描述一遍,末了,没忍住,满是焦虑地,小声暗示:“……你可以出现在,人群里么?”
多么含蓄的提醒啊,能听懂的吧?
“待着别动,很快就到。”
然后……呃,他就挂了。
“……”唐果握着手机,僵立中。
没过多久,就有摄影师和化妆师,带一对冻得直打哆嗦的新郎新娘,过来取景拍摄婚纱照。
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台阶上方,东张西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人。
男摄影师上前协商,希望她能移驾别处,把地方让给他们拍摄。
唐果点头说“好好,没问题”,一蹦一跳地拾阶而下,来到下方不会被纳入镜头的角落里,默默旁观。
这么冷的天,新郎西装裹身还稍微好一点,新娘子的婚纱是抹胸款,整个肩膀和大片后背,都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摄影师让她笑,她笑容僵硬,像是玻尿酸打多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唐果表示深深深深的同情,她还记得那天晚上那个和莫愁予说话的人,曾说今天会降温,天气预报多数情况下还是蛮精准的,气温的确明显下降。
她思绪翻飞,根本没注意到身侧有人靠近。
那人与她并肩而立,一同望向死活笑不到位、神情有些沮丧的新娘。
“在想什么?”
人吓人,吓死人的。
唐果猛捂住胸口,余惊未定,眼睛睁得圆圆的。
莫愁予依然是一身全黑,帽檐压低,戴着口罩,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
他垂眸与她对视:“一天不见,不认识了?”
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
……诶?这句话为什么感觉怪怪的?
唐果用她简单的小脑袋,快速分析——
因为她恶劣罢工才会导致一天不见,所以,潜台词其实是……兴师问罪?
一想到昨晚他是有致电确认病情的,唐果按住胸口,双脚稍稍往旁边挪了挪,脖子一转,引导他看向台阶上,一次比一次笑得力不从心的新娘:“新娘子好漂亮啊,对不对?”
快说对!
人家的大喜日子,咱们也聊一聊开心的事吧,不愉快的都忘了吧,忘了吧!
求不提……
也许,站在教堂外围,上帝恰好听到她内心的祈祷,莫愁予回给她一个含糊不清的单音节:“嗯。”
哪怕只是一个字音,也表示吹响了成功的号角呀。
唐果嘴角笑容一点点放大,再接再厉,继续转移话题:“我喜欢婚纱上面的手工刺绣……”
脚步蹭回去,脑袋朝他那边侧了侧,因为接下来的话纯属个人观点,被新娘子听到就不好了。
“这种天气,还是包裹严实点比较好,心形领有点露,如果换成一字领带袖,最好是长袖,后背也裹得紧紧的,还可以稍微挡挡风,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上身就像没穿一样……”
掌心挡在嘴边,声音压得很小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她靠过来,耳边的长发蹭到他肩膀,却不自知。
眼睛盯着人家的婚纱,而他低头看着她,她也全然感觉不到。
那种“我在努力寻找话题,你一定要听”的小表情,一分不漏地,全部收进他眼底。
尽管在拐角,在常人的视线盲区,可其实这个位置并不安全。
一对忍受天寒地冻的小新人哆哆嗦嗦地拍婚纱照,总会有路过的行人感兴趣地驻足观看。
只不过,和拍戏比,停留的时间很短。热闹看够,摇头笑一笑,拔脚离开。
羽绒服的帽子,悄无声息地兜头盖上,莫愁予一个利落地转身,单掌扶墙,将已经傻掉的唐果抵靠在墙面。
“别动。”嘴唇隔着一层口罩、一绺长发,轻贴在她冰凉的耳朵上,“不想我被认出来,就别动。”
☆、第26章 26晚
被发现了吗?
唐果虚握拳,抵在他肩侧,正条件反射朝外推他,闻言,力气一散,心跳在漏了一拍之后,猛烈加速。
既紧张,又紧绷。
紧张的是,被发现该怎么办?
紧绷的是,他突然把她圈住的这个姿势,太……太近了……
口罩的材质是双微滤滤棉,他在呼吸,也在说话,热气从里透到外,贴在她耳朵上,是能感觉到温度的。
而这温度,属于他。
血液逆流,她慢慢感觉,整张脸都被耳朵上的那一点温热,点燃了。
能……能不能,离她远一点……
想唤他名字,可是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重逢至今,她一次也不曾喊过他。
该叫他什么?
全名?
和马车学,喊予哥?
还是……和过去一样,存有一点点私心地,希望和所有人都能区分开地,喊他,吨蛙?
第一个有点别扭,第二个更别扭,第三个好像逾越了分寸……
居然关系沦落到,连个称呼都难以定夺?
唐果狠掐了一下掌心:“诶——”
不过就是一个韵母音节,竟然也能,发出那么奇怪的一个沙音……
怕他没听出来是在唤他,抵在他肩膀的拳关节,轻轻杵了杵他,又喊一遍:“诶——”
很好,这回声音终于正常了。
鸭舌帽上扣连帽,帽檐一压一低,低垂的视线里,半遮半掩在发丝间的那只小耳朵,在黑发掩映下,白得发亮。
这样把她困在怀里,贴近她,只是一瞬间生起的念头。
他手撑着,从她耳边,退至眼前,挡在她视野范围。
头低着,鸭舌帽凸出去的帽檐边角,挨到她的头。
“叫我?”他问。
呃……
唐果脸颊烧得厉害,无论是看不见他,还是看得见他,距离靠得太近,都……难以招架。
“嗯……”她轻轻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个音,眼皮垂下来,不去看他那双天生就像时刻在放电的眼睛,“我掩护你,别在这待下去了,走吧。”
“你掩护我?”
听上去,像是在质疑?
抿唇,点头:“你是来找我的,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我就难辞其咎了……”
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她并不想自作多情,事实上,这三天,她一直都在提醒自己,不要怀揣不该有的想法,他有喜欢的人。
可他一次次地,在她心头划下欢喜,尤其是此刻,还以这样一个亲昵的姿势与她面对面,一想到这些年只是自己感情一片空白,他都不知道交往过多少个女生,心里就特别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