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琪琪印象中的张也航是很叛逆的,具体可以在她的记忆中捕捉到这样的痕迹——
她五年级放学回家的时候,正好撞见张也航被他爸罚跪在门口。已经是初冬,空气寒冷,她被她妈里里外外裹了叁层,张也航全身上下却只剩一件单薄的裤子。
他明明被冻得瑟瑟发抖,却在见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看的时候,收起龇牙咧嘴的表情,沉下脸看她,冷冷问:“看屁啊。”
初中有一天,她们年段提早下课,在经过高中部的时候,她看见张也航熟练地爬上后门的矮围墙,再利落地跳下来。
他准备逃课出去玩,却没想到会被她撞见,登时就收起灿烂的表情,盯着她威胁道:“说出去你就完了。”
高考完的那个晚上,他直接在外面玩了个通宵,直到第二天凌晨六点才顶着一头白金色的头发回家,气得张也航那个在大学里做物理教授的父亲差点没犯心脏病。
那天,金琪琪正好去找张妈妈借点除草剂,碰见他被全家人轮流数落——
“非主流。”“不正经。”“高考完就真的是要翻天了是吧?”……
张也航就坐在沙发的尽头,脸上还是因通宵而留下的倦容,似乎听得不耐烦了,担心迎来更加可怕的腥风血雨还是不敢还嘴。
他捕捉到金琪琪打量他的眼神,无声地启唇:“看什么看?”
……
诸如此类的事件在她关于他十几年的记忆中可谓是层出不穷。
张也航出身书香门第,却是一身反骨,不循规蹈矩,硬要做偏离轨道的那一只小船。
但在金琪琪的印象中,她似乎也一直是张也航的跟屁虫,具体可以表现为——
她在被他问道“看屁啊”的时候,急忙跑回家里拿了自己最心爱的玉桂狗毯子下楼,要给他披上,却被他皱着脸拒绝:“拿走!待会儿我爸出来,连你一起打。”
在她凑巧碰见他逃课,被他威胁的时候,她举起手发誓:“我不会说的。”
甚至在张爸爸质疑他为什么还没回家的时候,她还在一边为他圆谎帮腔:“高中部好像是有什么活动。”
在他顶着一头非主流的白毛被家里人嫌弃数落的时候,她笑着说:“其实还挺好看的,我看很多学长学姐都是高考完就去染头发呢。”
该怎么去形容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呢?
像是儿童动画片里常有的搭档——
她总被他嫌弃,却还是甘愿当他的跟班小弟。
她愿意做他帮手的原因是喜欢他。
他嫌弃她的原因是不喜欢她,只把她当作多事的跟屁虫。
但生活并不是动画片。
她不可能当他一辈子的跟班,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至少她本人是这么希望的,所以她在高中毕业后谈了一个男朋友。
杜文诚是自己高中的同班同学,从高一就开始追她,她是高考后答应他的。
两人刚在一起没多久,前几日甚至商量着要考同一所大学。
金琪琪的父母并不知道她谈了恋爱,还把自己的女儿当作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不肯让任何一头猪将女儿拱了。
金琪琪因此也一直躲着父母跟杜文诚约会,直到两人牵着手在公交站准备分开的时候被张也航撞见了。
他大二,也在放暑假,前几日刚回家。
不知刚才去哪里玩了,下了出租车后,正好抓到在马路对面牵着手的金琪琪和杜文诚。
金琪琪一眼就认出他那白金色的稻草发型,心脏猛地一跳,慌不择路地将被杜文诚包裹住的手抽出来。
杜文诚一愣,顺着她僵硬投出去的视线,看到马路对面靠在电线杆上的金发男人。
男人眯着眼,半倚靠在电线杆上,似乎在打量着他们。
杜文诚不知道他是谁,看到金琪琪这么紧张,以为他是她哥哥。
他有些慌张,低声问金琪琪:“你家人吗?怎么办?”
岂料金琪琪盯着对面男人看了一会儿,又将自己软软的小手往他的手里塞。
她说:“不是家人,没事。”面上装作无所谓,声音却颤得厉害。
杜文诚一愣,也反应过来,抓紧了金琪琪的手。
他们这对情侣很是无畏,英勇就义一般地盯着对面的张也航。
张也航也慢慢直起身,朝着他们走过来,一条马路的距离并不长,他很快就到了他们的面前。
即使杜文诚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坚定而挺直了腰板,却还是在张也航端详的目光下变得胆怯。
他觉得自己就是碰见了猫的老鼠。
未经过大风大浪的少年怎么可能扛住张也航这般没有礼貌又轻蔑的眼神。
但张也航只是盯着杜文诚看了一会儿,又瞥了一眼瞪大了眼睛的金琪琪后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腿长,走得快,一会儿就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
杜文诚先反应过来,捏了捏金琪琪的手,问:“没事吗?”
金琪琪像是回过神一样,抽出自己已经汗湿的手,摇摇头说没事。
杜文诚看着她,发觉她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一点都不关注他,于是他又问:“他是谁?”
金琪琪一愣,抬眼看他:“邻居而已。”
金琪琪和杜文诚在公交站分开,还没走到家门口就收到了张也航的消息。
她站在原地,打开手机。
张也航:「封口费。」
很简单的叁个字,很符合他的性格,贪玩又不嫌事大。
金琪琪问:「你想要什么?」
她从小到大都吵不过他,与其浪费时间与他争辩,不如直接问他需要什么。
这是她与他相处十几年得到的一点经验。
张也航:「没想好,先欠着吧。」
金琪琪:「好,先欠着。」
她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收起手机,继续往前走。
张也航就在离她不远的公园长椅上坐着,看着她朝自己家里走过去之后,才起身。
夏天傍晚的风也是凉的,张也航被吹得脸都僵了。
他摸了摸自己毛躁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很快就被风带走,不知有没有吹进某人的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