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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这风卷残云的环境之中,只有谢淮身后的一小片区域,依旧完好如初。
  一棵十多米高的树倒下,掀起无数烟尘,封无渡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与谢淮对视,面带讥讽:
  我还以为你会为那个九尾的小族长洁身自好呢,怎么,才一千年而已,这就忍不住开始对小妖怪下手了?
  他的目光扫过紧闭双眼的易岚,语气意味深长:那这位小朋友知不知道他跟他的一位先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呢?
  谢淮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那把古朴的长刀,他闻言,抬手挥出一刀,银白色的刀气近乎凝结成实体,毫不犹豫地冲着封无渡的位置攻去。
  他挥刀的速度不过是眨眼间,刀气也是几乎在封无渡话音未落时就到达了面前,他有点狼狈地避开,原本站立的地方顿时被刀气劈开了一道深达十多厘米的沟壑。
  啧啧,封无渡眯起眼睛,你还是真是护着他,就像是护着当年的沈尧白一样。
  他说出沈尧白三个字时,谢淮的眼眸中仿佛出现了一丝冰冷的波澜,紧接着他回身挥出一刀,将那道企图偷袭易岚的紫黑色妖力碾了个粉碎。
  封无渡见寻找谢淮的破绽不成,忍不住感叹一声: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谢盟主。
  他勾起唇角,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诱惑性:看来,你是已经忘记了沈尧白是怎么死的了?
  鬼界裂缝大开,人间陷入炼狱,其中一道正是出现在青丘之中。你当时想去救他,但在半路上,有个村子被鬼界的恶鬼入侵,全村人的性命都危在旦夕。你身负灵盟盟主之责,所以选择了先去救人,对不对?
  他笑眯眯地回忆着,后来你灭了恶鬼,重新赶往青丘,却只看见
  主动走入天雷之中,最终尸骨无存的沈尧白。
  谢淮的手指一颤。
  这么轻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封无渡的眼睛,他再接再厉,又道:
  那你想不想知道,那个村子里的恶鬼是谁放进去的?
  缭绕在他身旁的怨气升腾了起来,浓郁的紫黑色怨气竟然描摹出了一张张恐惧的、哭泣的、慌张的面容,仿佛无数被吞噬的无辜的灵魂。
  谢淮的视线猛地变得锐利。
  是你。他低声道。
  沈尧白身亡,青丘灭族。他从万籁俱寂的尸山血海中走出来时,依稀听闻手下来汇报,那个之前被他们从恶鬼手中救出的村庄,又被不知从哪儿来的鬼怪血洗。
  灵盟,是人类与妖族达成协议,齐心协力对抗鬼界的联盟。灵盟盟主,何其重若万钧的职责,就这么落在了他,自洪荒年代活到现在的瑞兽白泽身上。
  他谁都想要救下。
  可最后谁都没能救得了。
  谢淮的眼瞳变成了纯正的银色,浑身涌动的妖力仿佛要将封无渡吞没。
  而封无渡依旧笑嘻嘻的,身影融化在了一滩怨气之中,融入四周的密林。
  谢淮微微一愣,全部理智在此刻迅速回归。
  是幻术。
  他心绪波动之时,封无渡的幻术成功了。
  谢淮眼瞳微缩,他倏忽转身,冲向了身后那浑然不觉的少年,将他圈在了自己的怀抱之中,银白色的妖力仿佛海洋一般包裹住易岚,把他保护得严丝合缝。
  与此同时,一道紫黑色的长箭,嗖地破空而来,几乎是在谢淮的身形刚刚稳住的那一刻,狠狠贯穿了他的肩膀。
  谢淮的唇线一瞬间抿直了,喉咙里的闷哼被他尽数吞下,他不动声色地抬起一只手,握住那支箭,将它活生生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拔了出来,紫黑色的怨气疯狂侵蚀着他的血肉,将他的整片肩头都染成了诡异的深紫色。
  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将染着血的箭碾碎在手中,冷冷注视着幻术破解后,出现在树林中的封无渡。
  幻术对他而言,只能在他心神动摇时起效,只要他稍微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任何幻术对他都是无效的。
  封无渡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花了好半天,才布置了这么一个幻术呢,你还真疼你的那个小朋友,比沈尧白都有过之无不及。
  谢淮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半,自顾自地站起身,眼神冰冷。
  慵懒的笑意被封无渡尽数收敛了起来,他看起来汹涌成竹,但心里早已被这该死的白泽骂了个狗血淋头。沈尧白魔咒已经不能对谢淮起任何干扰的作用了,他的幻术也尽数失效,接下来,就是他最不喜欢的纯粹的妖力之间的碰撞。
  但正好相反,这种堂堂正正的妖力对碰,是白泽这些瑞兽最擅长的。
  谢淮用肩膀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握紧长刀,他静静凝视着封无渡,滔天的妖力迸发而出,脸颊上浮现了银色的鳞片纹路,近乎化为实质。
  连本来晴朗的天气都阴沉下来,发出阵阵雷鸣声。
  瑞兽降世,风乱九霄。
  封无渡见势不对,裹着一大群怨气当掩护,冲上半空之中转头就跑。
  谢淮毫无犹豫,直接追了上去。
  而就在谢淮把封无渡从天上一脚踹下来、挥刀追着砍的时候,易岚的身体突然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磅礴的天地灵气近乎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这已经完全脱离了结丹所需要的力量,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将他的身体撑破一般。易岚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在谢淮回头看他的那一瞬,他忽而又眉头一松,气息平稳了下来。
  成功了。
  但谢淮并没有松懈半分,他能感知到,易岚虽然结丹成功,却并没有任何即将醒来的意愿。
  果不其然,天地灵气源源不断地汇入,这片地区的灵气此时都稀薄的令人惊奇,几乎全部被易岚吞入了身体里。但他却还是仿佛一个无底洞一样,仗着刚刚结丹、丹田的容纳量扩充了几十倍,继续源源不断地吸收着。
  而在谢淮看不见的、易岚的识海之中,易岚正赤着脚,披着一件松散的白袍,低头打量着自己。
  他以前在自己识海里的形象都是穿着现代装束的,但现在身上穿着的,却是从来不曾见过的式样,很像是古装,但又有些细节上的不同。
  他没来得及多想,便忽而眼前一晃,看见了自己丹田的模样。
  原本只是汇聚着无数妖力源流的丹田之中,出现了一颗金色的、上面描摹着无数浅蓝花纹的金丹,而此时此刻,金丹散发着一层莹莹的金色光泽,仿佛在吸引着他去触摸。
  易岚不知道别人的金丹会不会发光,但他此时确实被这幅场景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跌落在了地上。
  再睁开眼时,封闭的五感骤然打开,全世界的喧嚣都仿佛在一瞬间扑面涌来。
  红瓦白墙,青石板路,做糖人的小贩在高声叫卖,糕点铺前店家与客人正为缺斤少两大声争吵,酒家老板娘给了流浪汉半杯浊酒,骂骂咧咧地将人赶走,而他一屁股坐在街道上,四周是人来人往的古人,一个扎着总角的小姑娘躲在阿嬷身后,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眨着一双透亮的眼睛。
  易岚后知后觉地站起身,发现自己的衣服也变幻成了一身制式简约的月白色衣衫,花纹低调素雅,腰间却没有挂任何武器,而是非常骚气地悬了把折扇。
  他将折扇一展,凝视片刻,突然默默收了回去。
  上面是一首蝇头小楷,写了一首不着四六的打油诗,藏头四个字连起来,正好是全族最帅。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会有一段千年之前的回忆~不会太长的w
  岚岚化身的自然就是他自己了哈哈哈
  小狐狸:我以前这么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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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千年前
  易岚还来不及鄙夷这折扇主人的自恋,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他立即明白了,他似乎又遭遇了与之前在定安公主墓穴里一样的事情陷入了某人的回忆中。
  他所穿入的身体的主人,应当是个身形跟他差不多的年轻男子,因为穿入定安公主身体里时,他发现定安公主似乎要比他高出一截他的视线自然也被拔高了。而眼前的一切,则跟他平时看到的高度别无二致。
  这年轻人似乎好奇心很旺盛,穿梭在街道里,左看看小摊,右逛逛铺子,见到什么都想去瞧一瞧。定安公主的记忆要么是在皇宫,要么在战场,易岚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古代场景,与这少年的心情不谋而合,也忍不住跟着看。但他看得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进入一段回忆中,而外面与封无渡战斗的谢淮,此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在易岚心绪杂乱的时候,四处乱逛的年轻人忽而被一个低着头跑的人撞了一下肩膀。那人模样急匆匆的,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年轻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本没觉得有什么,忽而一愣。
  易岚也立即发觉了什么他的钱袋被那人摸走了。
  年轻人似乎是个富家公子,随身带的银两装满了拳头大小的一整个荷包,分量着实不清,这才能第一时间发现。他立即转身去追那贼人,但街上人多拥挤,贼人看起来又十分熟悉这附近的地势,埋头钻入人群,一溜烟就让年轻人快要看不清背影。
  就在此时,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突然自旁边茶楼的二楼跃下,翻飞的白色袖袍仿佛盛开的白色繁花,在人群之中精准地落在了贼人身后的位置。
  他一掌砍在贼人的后颈,动作雷厉风行,那贼人立即就晕倒在了地上。等年轻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那个白衣人从晕倒的小贼怀中摸出钱袋,挺拔高大的身形转过来面对他:
  这是你的钱袋?
  易岚一时愣住了。
  眼前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身着古装的谢淮。
  难道他竟然穿到了谢淮曾经认识的人身上?那是谁?
  他的思绪一时陷入混乱,而年轻人却并不会因为他而停下动作。他冲着谢淮灿烂一笑,拱手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不然我今日怕是要流落街头了。
  谢淮闻言顿首,将钱袋抛给了他。年轻人利落地接住,又十分热情地自报家门:
  鄙人姓沈,沈尧白。不知阁下贵姓?
  沈尧白。
  易岚立即想起了那个回回母亲不曾说完的名字,脑海里顿时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道他穿进了青丘最后一任族长的记忆里?
  来不及多想,眼前的谢淮已经不卑不亢地回了个礼:免贵姓谢,谢淮。
  那时的谢淮似乎还没有一身生人勿进的冷戾之气,看起来只是个表情很少的青年侠客,易岚刻意观察了他的眼神,确定他身体里并没有现在谢淮的灵魂,不禁有些失落。
  两人一同将贼人送去了当地衙门,沈尧白口口声声吆喝着要报答谢淮的人情,转头就将谢淮拉进了城里最大的酒楼。
  看起来这位沈小族长是真的家财颇丰,出手十分阔气,要不是谢淮拦着,差点将菜单上的菜一样都来一遍。末了他还不尽兴,又添了两壶店家招牌的陈年梨花白,摆明了就是想与谢淮结交。
  易岚在心中腹诽,谢淮天性冷淡,除了在面对他和应天这些熟人,大都是一副礼貌疏离的样子,肯定不可能这么轻易地与沈尧白聊到一起去。
  结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大跌眼镜。
  一顿饭下来,沈尧白已经能半醉着拍着他的肩膀与他称兄道弟,谢淮虽然克制得多,但唇角竟然也不自觉地浮起了淡淡笑意。
  易岚:?
  你不对劲。
  酒过三巡,沈尧白说起自己的经历,声称自己出生在一个管教破严的大家族中,如今好不容易偷跑出来,便想游历四方,多开拓一下眼界。
  谢淮的措辞差不多,只说自己也是出来游历,并没有多说太多。但他本就是比较沉默的性格,饭桌上十分之□□的话也基本都是沈尧白在说,沈小族长丝毫没有任何猜疑,只觉得眼前这兄弟是怎么看怎么投缘,便直接报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入秋已有月余,我听闻栖凰山的枫叶最是红火,就在城外三十里处。谢兄若是无事,可要与我一同前去,游览赏玩一番?
  他话音未落,易岚便敏锐地发现谢淮垂了一下眼睫,大约半秒钟才重新回视过来:好。
  这么小的细节,若非易岚与他朝夕相处许久,是压根不会注意到的。
  沈小族长显然就属于没有注意到的类型,他兴高采烈地又拉着谢淮喝了一杯,并且与谢淮相约明日一早,东城门见。
  不知为何,在沈尧白的回忆里,时间流逝似乎是正常的速度,并不会像定安公主的回忆那样从一个场景跳跃到另一个场景。易岚虽然暗自着急,却也不得不跟心大得很的沈小族长一起,渡过这漫长而煎熬的一夜。
  入睡前,易岚在沈尧白的身体里,看着窗外的月色,那月光似乎比他从前在山里见过的还要澄澈透亮,想来是因为千年之前,人类的污染还没有蔓延到每个角落。
  他莫名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急着脱离回忆去帮谢淮,他其实还挺享受沈小族长的这段回忆。当初,就是因为师父不让他成年之前下山,人类又发明了足不出户就能看遍世界的互联网,他才一步步成为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宅。而如果是在这种没什么娱乐项目的古代,他应该也很愿意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看一看。
  从这一点上,他似乎与自己的这位先辈达成了一致但他打心底的有点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或许是因为,谢淮对沈尧白的态度实在太好,让易岚想起了谢淮看着自己的时候。
  小狐狸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态有点像工作结束后,发现最后一块小蛋糕被别人不经意间吃掉了,又像是点外卖时发现,心心念念的炸鸡店竟然今日歇业。
  有点失落,又有些隐隐约约的不爽。
  沈尧白的身体带来的困意上涌,易岚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沈尧白来到东城门,果然看到了骑在马上等候的谢淮。
  天色正好,阳光覆着一层朦胧晨雾,空气十分清爽,沈尧白当即就提议两人比一比谁的马更快,谢淮甫一点头,他就弯眼一笑,一扬鞭子往前冲去。
  而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谢淮怔了两秒,随即失笑,也迅速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