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陆一没再入口多停留,双手插兜,迈着腿往僵持的中心走去。
桌椅之间的过道狭窄,却好似聚光灯下深长的红毯,踏步而立的男人萦绕着令人折服的气场,仿佛浓重夜色里的一轮满月,光晕冽冽,不刺目却足够耀眼。
不多时,他便站在几人跟前,宋菩菩开口唤了他一声,语气很轻:“沈陆一。”
沈陆一垂头看她,心头一触。
她面色平静,眼眶却还红着,薄淡的颜色染到眼尾,眼睑稍稍耷拉着看起来像寻求庇护的猫似的。
这只小猫说“没关系,我很好”,可爪子还揪着你的衣角。
委屈巴巴。
沈陆一敛眸,转头看向一旁有些慌乱的冯子眷:“你对我很了解?”
冯子眷一怔,刻意放柔语气:“陆一,这只是个误会,我们只是在讨论pd的分责而已啊。”
沈陆一微冷的目光瞥过她,像没听见她的解释似的,径自道:“诽谤罪,故意散播某种事实、损坏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冯子眷脸色骤然一白,整个人都晃了晃,伸手撑在身侧的桌沿上,她怎么都没想到,沈陆一竟然会这样不留情面。
凭什么?
原本她才应该是程卿的跟拍编剧,结果宋菩菩交了一份人物资料就把她给换了。换掉她也就罢了,可宋菩菩竟然和她负责跟拍的沈陆一还暧昧了起来。
她想不明白,但不甘心。
冯子眷咬得下唇泛白,却不知还能怎么解释。
沈陆一自上而下地睨了冯子眷一眼,继续道:“至今为止,宋菩菩没找我要过联系方式,节目结束之后也没有见过面。”
他面对冯子眷开口,却稍稍提高音量,简洁明了的澄清穿透寂静的空气,一清二楚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竖着耳朵的围观者,已是恍然。
沈陆一撂下话,又觑了宋菩菩一眼,唇角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回走,从一脸懵然的应远空面前经过时,淡淡道:“还不走?”
应远空看完全程,复杂的内心难以形容,跺了跺脚,亦趋亦步的跟在沈陆一身后,嘴里还低声骂了句:“握草。”
身后的冯子眷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几十号人的视线不时扫过她,带着讥笑和不屑,恨不能在她身上凿出洞来。
不知是谁说了句偷鸡不成蚀把米,冯子眷最后的防线都被冲垮,慌乱的抓过背包,踉跄地冲出了大厅。
“该!”秦潼看着冯子眷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大好,又回味了下刚才沈陆一干脆利落的反杀,脸上显出几分雀跃,“沈陆一是社会人啊!”
宋菩菩没接话,缄默着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眼前瓷白的碗怔愣起来,心里按捺的情绪抑不住地翻涌。
没有关心的话语,也没有安慰的举动,甚至连申明都只提到了他自己。
可宋菩菩知道,沈陆一是在保护她。
他说她没要过联系方式,可她的号码是程卿给他的。
他说节目结束后两人没再见过面,可“脱衣服”却早在节目录制时就发生了。
他警告冯子眷不要背后编排他,其实是特意保持和她的距离,不至于让人觉得他是在为她出气。
沈陆一看似漠不关心,却将她完好地护在了身后。
宋菩菩静坐了一晚,只要杀青宴散场,眼前的碗筷都不曾动过。
///
“六儿,小矮子到底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妞?”
“哎,跟哥们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又不会笑话你。”
应远空不死心地念了一路,前面的大步流星的男人却充耳不闻。
“你吵死了。”沈陆一被他闹得头疼,倏地脚步一顿,语气不耐:“是又怎么样?”
身后的应远空差点撞上,脚步一刹,一脸了然:“我就说嘛,你丫绝对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这事干的还真不像你的风格。”
沈陆一哼了声,继续向前,身后的应远空还在念叨着:“你对姑娘哪能这么冷淡,英雄救美不是这么个救法啊。你得英雄似的出场,然后像春风一样温柔地安慰她…”
英雄救美?
沈陆一稍顿了顿,回想起最开始的场景。
嘴碎的服务员聚在包厢门口闲聊,说大厅里有人吵起来,好像是某个女导演跟男艺人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原本他也没当回事儿,可听到“那女导演名字还挺怪,叫起来跟个语气词似的”,他突然升起某种预感,等自己回过神来时,已经起身拉开了门,绕过一脸诧异的服务员径直往大厅走了。
沈陆一瞥了眼身后的应远空:“我又不是英雄救美,只是维护声誉而已。”
应远空:……
你他妈当我瞎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英雄救自(姐)己(姐)的沈傲娇
略略略~
第7章 第 7 章
杀青宴热闹到了很晚,一行人搭乘第二天下午的航班返回湘城。
宋菩菩一觉睡到飞机落地,直到着陆的震动让她的额头和窗户磕了几下,才幽幽转醒,机舱里的阅读灯洒落一片昏黄的光,将她惺忪的模样镀得愈发柔和。
她侧头望向窗外。
湘城还困在冬天里,夜幕似一张湛蓝的网,捕住零星灯光和远处摇曳的树影。
离开的这一个月似乎也不长,可不知道为何竟有些恍然,像是隔了冗长的世事,生出陌生感。
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孑然一身踏上一片从未涉足的地方,灯火明亮,却没有一盏属于她。
取完行李,众人便分道扬镳。李迦和白子昀住在同一个小区,两人结伴坐机场快线回家,而秦潼住在南边,于是独自往地铁口走。
宋菩菩推着行李,挤在出租车停靠点附近的人群里,嘈杂的交谈声将她的背影衬得愈发寡淡。
队伍很长,风尘仆仆的旅客不时向车开来的方向张望,满脸尽是企盼欣喜。宋菩菩漫不经心地随着人群挪动脚步,眼神虚了焦,视野里是斑斓的光晕。
过了许久,总算上了车。
“上哪里咯?”司机的口音带着湘城特有的腔调,就像川渝街上挥之不去的火锅味一样。
宋菩菩脱口就要报出住处的地址,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再一开口就换了目的地:“去德雅路口。”
三十公里的单让司机颇感欣慰:“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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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菩菩指尖点在门铃上,长按着没松手,门内的铃声透过门板传出来,闷声回响。
屋里的人声音又娇又软:“谁呀?”
她随口应了声,移开手指安静地立在门边。
不多时门被拉开,门缝中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沾着氤氲的水汽,额上还束着轻松熊发带。
“菩菩?! ”顾臻惊呼了声,脸上闪过诧异,又扫了眼宋菩菩手里的行李,“你这是刚出差回来吗?”
说着便将人迎了进来。
“刚下飞机。”宋菩菩把行李箱往鞋柜边一靠,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顾臻,自己弯腰找了双拖鞋。
顾臻顺手一接,指尖沾了些油渍,香料和食物的味道交织在一起直往鼻子里窜,“这小龙虾得有多少斤呀?我还打算减肥的啊。”
话虽这么说,顾臻还是转身进了厨房,翻找出两口煮火锅把小龙虾盛了个满满当当,辛辣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
宋菩菩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翻出一次性手套,托着腮靠在餐桌边。
顾臻端着两锅热好的宵夜放上桌,顺势瞥了她一眼,旋即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说吧,你怎么啦?”
宋菩菩浅叹了口气,捏了只虾在手里,指尖稍一用劲就把虾头剥了下来,闷声回道:“你让我缓缓。”
宋菩菩的脾气,顾臻再清楚不过,鼓了鼓腮没再问。
她不喜欢在情绪正盛的时候表达,因为此时的言语难免带着浓重的情绪,有失公允,又容易失控。而按下不说,就意味着事情还没翻篇,或是没组织好语言。
顾臻看她粉饰太平的模样,暗暗猜测多半是后者,戴了手套大快朵颐起来,缄默地等宋菩菩主动倾吐。
桌上的虾壳小山似的堆了起来,渗出的油渐渐冻成了泛白的块状,薄薄一层覆在桌上。
“阿臻,”宋菩菩停了动作,垂眸看向眼前狼藉一片,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好像有点喜欢一个人。”
“然后呢?”顾臻掀眼看她,并不意外。
宋菩菩摘下手上的透明薄膜往旁边一放,手指在干净的桌面轻敲,略低闷的声音伴着叩击声传来:“可我不太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一时兴起,哪怕不是,也很犹豫。”
顾臻细眉微挑,嘬了口手上的汁液:“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太小了。”宋菩菩想起他,抽条似的才长成的身形,周身满溢鲜活的荷尔蒙。
“其实吧,”顾臻顿了顿,小脸赧然,“性/生活和谐还挺重要的。”
骤然一惊的宋菩菩:……
顾臻脑袋是被按在黄河边灌了水吗?
宋菩菩白了她一眼,颊边莫名晕了红:“年纪!我说的是年纪!”
语气肃然,思绪却微恍,乍然想起他微微凸起的胯骨和倾斜着没入衣物的人鱼线,旖旎的心思灼了脸,她两颊滚烫。
顾臻轻咳了咳,忙不迭转移话题:“他多大了?”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一默,大小二字,好像都带了点不明不白的意味。
宋菩菩默算了下年份:“20吧。”
顾臻唇瓣微张,倒是真有些惊讶了,宋菩菩一向叔控,没想到这回却对小男生动了心。
想了想,顾臻又追问:“除了年纪,还有其他原因吧?”
“他是个演员。”宋菩菩喉头一梗,指尖捏在塑料薄膜揉了揉,沙沙作响。
宋菩菩只说了半句,顾臻已是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