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气,边用手指轻轻替她揉着,边说回之前的话题:“还记不记得你在酒店说过的话。”
不同于刚刚在车上的距离,现在两个人离得很近,温热的鼻息像贴在额头上一般。
池鸢稍稍有些愣神,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目光落在他胸前的纽扣上,“嗯?哪句。”
“你说‘就算这次考不上,下次也一定会考上’。”徐靳寒提醒她。
池鸢:“对啊,这次很有可能就是我运气不好,明年我肯定能考得比今年好。”
“好多少?”他问。
“这个,大概四五十分吧。”
徐靳寒垂眼,视线掠过她轻颤着地睫毛,循循善诱道:“那你知不知道今年京市的二本线是多少。”
池鸢蹙眉,略退一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徐靳寒收回手,神情恢复到之前的那种冷淡,“我只是想你明白,高考不是闹着玩的。它对很多人而言,是一辈子的事情。”
“你觉得我在闹着玩?”池鸢一想到他会这样看待自己,胸口就有些发闷。
徐靳寒没直言,换了种方式问:“你有没有想过就一直这样下去,如果明年再考不上,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如果还考不上,别的先不说,陈元估计就能气疯。
“可是...我没想过那么多。”她反驳道,内心已经开始有所动摇,“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两次都考不上,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这个问题,池鸢没有得到回答。
徐靳寒很否认,但他在尽力压制这股冲动。
学习的事池鸢必须自己想明白,否则谁都帮不了她。
两人之间就此沉默下来。
徐靳寒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再耽搁下去,“你自己先好好想想。”
见人上了车,池鸢犹豫着走过去,想了想问:“明天周末你会回来吗?”
“嗯,不出意外的话。”
“那...”她艰难地吞咽了下,踌躇半晌,好像认真地做了一个决定,“你能帮我讲题吗?”
徐靳寒看过来,唇角稍稍上扬,烈阳盛在眼底覆着一层暖意,“就想好了?”
池鸢触及那道视线,忍不住把他的脸推过去,“哎呀你赶紧答应吧,免得我后悔了。”
“好。”他轻笑一声,抬手往她头上揉了下,“答应你。”
“...你又揉我头发。”她赶紧捂着脑袋退回去。
正打算兴师问罪的时候,吉普车已经在眼前开走,肚子里的火没地方撒,只能对着空气喊一声,“徐靳寒你讨厌!”
时间一晃,来到烈日炎炎蝉鸣聒噪的八月。
二中高三刚开学不久,学校的供冷还没跟上来,只在每个教室两侧放了三个风扇,湿热迎合着暖风从头顶袭来,让教室自习的高三学子们昏昏欲睡。
老师正在讲上周周测的试卷,书页在风中扇动作响。
池鸢坐在倒数第二排,摞得高高的课本挡住了她的身影,因为太热,哪怕是睡着了,额间也还是出了一层淡淡的细汗。
“叩叩...”朦胧间,池鸢感觉桌板震动了两下。
睁开眼时,数学老师武裕就站在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池鸢,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她站起来,桌上的试卷已经被她压得不成样子。
睡了五分钟,早就不知道题讲到了哪里。
“不好意思老师,我刚没注意听。”池鸢硬着头皮打哈哈。
“别对我不好意思。”武裕皱起眉,“你应该对你的父母说不好意思,他们把你们送到学校是希望你们能认真学习,不是到课堂上来睡觉的!”
池鸢知道武裕的脾气,顶嘴只会让事情更糟,就忍着没反驳。
可饶是这样,武裕也还是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给全班同学做了一次思想大洗礼,以及池鸢得全程站着听完这节课。
下课铃响,午后第一节 课的睡意总算被赶走。
等武裕走出教室,池鸢才趴在桌上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鸢爷,那写着呢。”殷武看热闹不嫌事大,从最后一排探身过来,指着黑板旁边的倒计时说,“还有二百九十八天。”
“......”池鸢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声,“滚。”
殷武笑两声,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在意,坐回去,“要说你干嘛在老武课上睡觉,不知道他最近更年期吗?”
“我困啊。”刚说完,池鸢就打了个哈欠。
她嫌屋里太闷,将一旁的窗户打开半扇,热风一吹,身上好像更难受了。
殷武:“开学都十多天了,您这假期综合症还没缓过来呢?”
“假期?”池鸢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知道这些天我怎么过来的吗?除了上学就是做题,下课之后再去别的地方做题。还假期,连吃撑了出去散个步我妈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啊,你这也太惨了。”殷武抱着课本一脸便秘的表情,“要我说你还不如出国呢。”
池鸢重新趴回去,哀叹:“谁说不是啊。”
说到底,这都要怪徐靳寒。
不知道给她妈灌了什么迷魂汤,自从知道刷题有用之后,天天抱着卷子让她写,写完还不算,还得把错题一道道地腾到订正本上,记下来怎么错的。
还有他,每次周末帮她补习的时候,跟她说得最多的就是三句话:
“题写了吗?”“卷子做完了吗?”“这里错了。”
池鸢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台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
“太难了。”她换了边脸趴着,又叹了口气。
高三补课期间,二中没有晚自习,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自习课就放学了。
池鸢下课时接到陈元的短信:[回来的路上带点凉菜,再买两个鸡腿。]
她弯起眼:[今天伙食这么好,是不是看我学习这么努力打算犒劳犒劳我?]
陈元:[不是,靳寒今天回来。]
“......”池鸢脸瞬间垮掉,冷漠打字,“没钱。”
果然,她还是不能对生活抱太大期望。
跟往常一样,放学后,池鸢都是和殷家兄妹一起走。
也就只有从学校回家这段路,她才能什么都不想地和好朋友聊会天。
“最近倒是没怎么见到大熊啊,他干嘛去了?”
“他堂哥最近在市里开了个餐厅,帮忙试吃去了。”殷武挎着单肩包走在前面,回头说。
“不愧是个有理想的吃货。”池鸢和殷宋宋并肩走在一排,“他真想好要去学厨师了?”
“大概吧。”殷武说,“他爸说他就不是个学习的料,整天就想着吃吃吃,倒不如去做厨师算了,反正将来怎么着都饿不死,大熊自己也喜欢,就定了。”
“嗯...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是挺不容易的。”池鸢像是有感而发。
殷宋宋拢了拢她的胳膊,身上还穿着舞蹈室的练功服,“那鸢鸢你呢?将来想做什么。”
“我啊,不知道。”池鸢看看天,笑着说,“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没什么理想。”
殷宋宋心细,察觉到那笑容不似往常那样,看起来没什么神采。
她刚想说点什么,冷不丁被人向右挤去,好在一旁的池鸢反应快,伸手扶了她一下,才不至于摔倒。
小插曲过后,池鸢怒目瞪着和她们擦肩而过的女生:“傅莹莹,你会不会走路啊?”
“说谁呢?”那个叫傅莹莹的女生停下脚步,转过来,“明明是你们走路太慢了,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呢,也不知道让一下。”
“你是不会说话吗?非要挤来挤去的。”池鸢反问,“长嘴干什么的。”
“...噗。”对面的殷武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一笑,傅莹莹更加恼了,“你有病吧!”
“随你怎么说。”池鸢把殷宋宋推上前,“跟她道歉。”
“鸢鸢,算了。”殷宋宋脸皮薄,“我也没怎么样。”
池鸢递她个眼神,让她别管,还是盯着傅莹莹。
最后,傅莹莹大概是觉得难堪,又说不过池鸢,匆匆丢下一句“对不起”就走了。
临走前,还恶狠狠地剜了池鸢一眼。
见那架势,池鸢本人倒没觉得有什么,倒是殷宋宋有点担心:“你说她下次会不会找你麻烦啊。”
池鸢耸耸肩,“从高一同班到现在,她找我麻烦找得还少吗?也不差这一次。”
“不是啊,她最近好像跟隔壁十六中的人走得很近,几个人经常一起来学校。”殷宋宋说,“我还听说她上周找了个男朋友,好像也是公大的。”
池鸢懒得去管别人家的闲事,听了没什么触动,只顺着聊:“又是十六中又是公大的,你们这些八卦到底靠不靠谱啊。”
听见这话,殷宋宋明显愣了下,片刻后蹙起眉,十分认真地说:“这也难说吧,毕竟还有人传你跟徐靳寒都在一起两个多月了,还说你们自小就定了娃娃亲呢。”
“......”池鸢听了,差点把刚喝到嘴里的水喷出来。
徐靳寒原本七月就该放假的,只是最近别省有个活动需要安保人员,又因为明年实习的事,这才推迟到八月初回来。
池家和徐家就住在对门,当年徐靳寒父母在的时候就来往频繁,后来他父母先后离开,陈元本想让徐靳寒搬到家里来住,免得他触景伤情,可徐靳寒不愿意麻烦她。
从四年前到现在,他一直住在原来的房间里,家里陈设也还跟之前一模一样。
回房间放好行李后,徐靳寒去客厅阳台收上周洗好的衣服,接着拿拖把将家里的地拖一遍,然后把开水壶清洗好,接水去烧。
弄完以后,他会给自己倒一杯茶,到阳台上看看陈素芳养的那些植物。
以前回来这样,池鸢都会调侃他:“你还没到七老八十呢,生活方式怎么跟我爸一模一样。”
眼前浮现出女孩当时的神情。
徐靳寒抿了口茶,蹙在一起的眉头缓慢舒展开。
一杯茶喝完,他把窗台的几个植物都浇上水。
等回到厨房添水的时候,听见玄关处敲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