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到这碟哈密瓜,在房间里放了太久,边缘的地方开始变软发黑。
我可以爱你吗?沈在忽然问。
舒云章愣住了。
他面对过很多复杂的场面,但大脑空白是第一次。
沈在好像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他长而卷翘的睫毛如常地扇动,只不过频率慢了很多。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沈在轻轻笑了一声,走到舒云章面前,一边伸手抱他,一边分开双腿跪坐在他身上。
舒云章身上温度很高,沈在猜想他应该有些紧张。
像往常一样,沈在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双手圈住他的腰,合上眼睛。
可以爱你吗?哥哥。
沈在右边的胸膛感受到舒云章的心跳。
每一下都稳而有力,将沈在包裹在安宁之中。
他偏着头,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舒云章颈间。
但今天舒云章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只感觉到一种轻微的痒意。
当沈在逐渐沉静下来,舒云章抬手摸了摸他的柔软的头发,握着他的腰将沈在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些,避免他滑下去。
有点痒。沈在睁开眼,说。
他的耳朵碰到舒云章的下颚,烫得舒云章笑了一声。
第17章我们也说好了你会陪我。
作业的提交在一间特定的教室。
沈在趁着课间去交,在门口的走廊上遇到了陆简峰和楚浩广。楚浩广和他挥了挥手,而陆简峰在楚浩广身后,对沈在微微点头。
教室里只有一个负责过来帮助老师手机作业的师姐,沈在将试卷从书包里拿出来,因为来交作业的人多,沈在离得远,便拿给楚浩广让他帮忙递。
楚浩广随口说:你觉得难吗?我觉得好难啊。
难。沈在说。
就是,楚浩广搭了一下沈在的肩膀,三个人一起往教室门口走,要不是陆简峰教我,我肯定写不完了。
陆简峰跟在他们身后,不怎么说话。
楚浩广提到他,就绕到后面碰了碰陆简峰的手臂。
他的手插在裤兜里,手臂弯曲着,楚浩广好像觉得很好玩。
说到题目的事情,沈在便想起了舒云章。
我的作业也是别人教的。
沈在这句话说得突兀,楚浩广顿了一下,啊?
是我哥哥。沈在脚步慢了一些,眼睛盯着脚下的白色地砖。
哦,我想起来了。楚浩广说。
嗯,走吧。沈在继续往前。
楚浩广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沈在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提,他没有怎么想。
毕竟沈在的哥哥是个很优秀的人,一看就是。
下节课他们正好一起,于是就一同去了教室。
才上课没几分钟,年级总群中发布了关于运动会的通告,班长和体育委员很快在群里问大家有没有参加体育项目的想法。
沈在读完了他们发的动员消息,看到楚浩广举着手机望向陆简峰:你想参加运动会吗?
陆简峰没说死,没什么表情地回答:看情况。
切。楚浩广又来问沈在:你呢小可爱?
沈在愣了一下,不敢相信楚浩广的小可爱是在叫他。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参加很多活动的人,楚浩广笑了笑,感觉大家报名不是很积极啊。
沈在点头,又看了一眼手机。
这节课是中国法律史,老师讲到秋审制度,沈在没有听得很认真。
要不要去参加运动会呢?
沈在知道如果他想得到什么改变的话,应该选择报名的。
课下之后就到了午饭时间,楚浩广问沈在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吃饭,陆简峰站在旁边等沈在回答。
旁边路过一个女生,和楚浩广打招呼,又很快走开了。
沈在埋头给舒云章发微信。
emmm:今天中午我和同学一起吃饭。
每当要吃午饭的时候,舒云章是最忙的。沈在清楚这一点,所以先和楚浩广说好:这次还会有你别的同学吗?
楚浩广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回答:不会了,跟哥一起去吃饭啊。
沈在先说好,又严肃地提醒楚浩广:我只有两个哥哥。
楚浩广没生他的气,反而觉得沈在很有意思,一边承认是是是,一边又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因为之前基本都是和舒云章在一起吃饭,沈在反而没有很熟悉食堂的东西,他问楚浩广都有些什么好吃的,楚浩广便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快到食堂门口,舒云章回复了沈在。
syz:好,玩的开心,晚上加班,你快下课了告诉我,我帮你叫车。
沈在想说他自己也可以,打字的时候舒云章又说。
syz:很抱歉,最近很忙。
正是吃饭的时间,食堂里人很多,声音也乱。
楚浩广已经想好了要带沈在吃的东西,沈在却突然说:麻烦你先帮我买一份,我要出去打个电话。
楚浩广一个好字还没说完,沈在就转身脚步匆忙地走了。
可能是沈在没有回复舒云章的原因,舒云章接电话接得很快。
我晚上可以自己打车回来。沈在说。
我给你叫车也不麻烦。舒云章顿了一下,然后说,他感觉到沈在情绪不太对。
是上次出去唱歌你来接我,站在我旁边的那个男生。
舒云章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嗯。
我自己可以回来,不用帮我叫车了。沈在好像又不太想说了。
注意安全,有什么不太舒服的就给我打电话。舒云章叮嘱道。
我知道了。沈在挂了电话。
背后是吵闹的食堂,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超越了沈在一般能接受的程度。
他转过身观察着,楚浩广和陆简峰选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周围一桌有两个男生和两个女生,要走到那个位置上需要经过三列长队。
可能需要沈在和至少三个人说抱歉借过一下,是他做不到但是又必须去做的事情。
沈在握紧手机迈开步子。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昨天晚上,他坐在舒云章怀里,好像和之前的很多次没有任何不同。
窗外夜色很浓,因为冷的缘故,窗帘拉得很紧,他穿的睡衣很薄,暖气开得并不大。
沈在问舒云章能不能爱他,其实也并不知道爱对于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来说是什么含义。
只是在沈在这里,爱是他很需要舒云章,爱是尽管都叫他们哥哥,但沈在认为舒云章和沈复不一样,舒云章是他的唯一。
是可以为了舒云章试着改变自己,比如小声而不确定地和很多陌生人说抱歉,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忍受几乎能够贴上来的距离,并且说他要自己打车回家,让舒云章放心。
沈在在这个热气浮动的食堂里,呈现一种焦躁。
因为觉得在场的人已经够多,却没有可以理解他的,所以焦躁变本加厉。
楚浩广见沈在回来了,朝他招了招手。
你看看这些可以吃吗?楚浩广一边问一边将餐碟推到沈在面前。
当然可以,谢谢你。沈在坐下来,先喝了一口椰奶。
没出什么事吧?楚浩广见沈在刚才走得着急,问了一句。
没事。沈在说着,尝了一口楚浩广挑的菜。
午餐结束之后,沈在通过微信把钱转给楚浩广,因此添加了他的微信。
沈在那短得可怜的列表里又多出一个人。
下午课程结束之后沈在去图书馆待了两个多小时。
舒云章不和他一起吃晚餐,他只打算在学校外的便利店随便买点吃的。
沈在只选了几个饭团和一杯饮料,加热之后坐在小桌上吃掉了。
今天罗森的人很少,就餐区基本都是空的,沈在才敢坐下来。
几分钟前舒云章问他吃饭了没,沈在才看到,回复他已经吃了。
接着舒云章发了几张他晚餐的照片,是很简单的盒饭。
syz:晚上开会,随便吃的。
他们很简单地聊了几句,舒云章说他也快要下班了。
沈在正好吃完最后一口饭团,手里的桃子味汽水不想喝了,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发出不小的声音,让沈在略微感到抱歉。
emmm:我也回来了。
沈在走到街边拦车。
正是放学下班的高峰期,沈在在公交站台旁边打车,在他身边还有两三个同样需要车的人,无一不是着急地看着车来的方向,只有沈在观察着他们。
譬如他们都抬了手,司机会停在谁的面前?
如果司机停在了他面前,他要先上车吗?会不会因此引起别人的不满?会不会涉及一些沈在无法应付的争吵和愤怒?
沈在往后退了一步,同时缩了缩脖子。
还好他出门带了围巾,鼻子往下的部分全都被柔软的棉花包裹住,带来很强烈的安全感。
沈在想到舒云章的怀抱,迎面开过来一辆亮着红灯的空车。
一对夫妇抬手招了,他们要回家做饭,家里的孩子等得很急。
公交车开过来,大部分的人拥挤在车门前,沈在往后躲开,错过了开来的又一辆空车。
这次上车的是一个年轻姑娘,沈在对她的长羽绒服有印象。
女生早点回去好,太晚了不够安全。
下一辆空车来得很慢,沈在甚至觉得他等到天都完全暗了下来。
出租车的前灯在车水马龙中没有亮得十分明显,但沈在已经决定抬手了。
招一辆车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只要你抬手,司机就会停下。
他会用正常的语气询问你要去的地点,当你完整清晰地发准音,接下来将不会产生任何必要的谈话。
且出租车的安全性高,速度快。
等沈在到了家,说不定舒云章已经在了。
有可能舒云章会为他准备一顿美味的夜宵,或许是一碟哈密瓜那样甜的水果。
家里暖气充足,沈在洗完一个烫到浑身酥软的热水澡,穿着轻薄的睡衣就能随意走动。
他的港湾。
这边!
沈在身后冲出一个中年男人,将出租车拦下,打开车门坐进去,整个过程流畅又短暂。
沈在抬起了微小角度的手颤抖一下,缩回厚重的羽绒袖子中,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昏黄的路灯下,沈在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再下一辆空车没有人和沈在抢,他等到想要离开的人都离开了,发现自己仍旧是一个明知胆怯且为胆怯困扰,却无法做出改变的人。
坐上出租车,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发生了。
沈在果然只用了很少的时间就回到了家,在楼外看到舒云章。
他站在一盏路灯之下,手里燃着一根烟。
火星的位置在烟的中间,因为舒云章很久没有抖掉烟灰。
沈在觉得舒云章在这里等了非常长的时间,因为当他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对他微笑的时候,舒云章的手冻得像一块冰,淡淡地看他,从他还温热的手中抽走自己的冰凉的掌心,隔着很多层布料按住沈在的后腰抱他。
沈在意识到。
今天舒云章来接他了。
哥哥,沈在轻轻叹了一口气,头发在舒云章肩头蹭了蹭,嘴唇贴着他冰凉的衣服,打车好难啊。
他明明说着很让人难过的内容,语气却软软的,故意撒娇一样。
外面冷,舒云章拍了拍沈在的背,先进去。
沈在说着好,拉着舒云章一边的手给他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里,又用双手包裹住他的另一只,姿势别扭地和他一起走进楼道里。
家里开好了暖气,被刺骨的寒风吹得僵硬的脸感觉到一阵酥麻,沈在的脸颊和鼻尖立刻就红起来。
舒云章回身一圈一圈为他解开围巾,挂在一旁的架子上,顺手捏了一把他的脸,皱眉道:太凉了,先去洗澡。
沈在在寒风里等了太久的车,出租车上空气封闭,他把手裹在口袋里,一路下来好歹捂热了,但身上还是冷的。
从滚烫的热水里出来,沈在拿着毛巾擦头发,看到舒云章换了家居服,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正读着一本书。
短发上的水珠密密麻麻地溅出来,舒云章合了书本起身,越过沈在走进浴室里。
沈在在沙发的一头坐下,听到浴室柜子打开又关好的声音。舒云章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的吹风机。
沈在放下手里的毛巾,换了一个弓着身子的姿势。舒云章站到他面前,俯下身来越过沈在的肩膀,他们用了一样的沐浴露,玫瑰清甜的香味和未散的温暖交融。轻轻的一声响,舒云章插好了插头。
以后要及时吹,在暖气房里也容易感冒的。
舒云章说完这句话才推开了吹风机,他没有开得很大,先吹向手心试了试温度。沈在一只手握着毛巾,另一只手抓着舒云章的衣摆,乖顺地低头方便他动作。
沈在头发不长但是很柔软,舒云章的手指在他的头发间穿梭,风将他整个人都吹得暖暖的。
没过多久舒云章就关掉了吹风机,揉了一把沈在的头,说:吹好了。
他没有立刻去放东西,而是在沈在身边坐下。
你今天已经做得很好了。舒云章说。
沈在知道他是真诚的。
之前我们说好的,医生约在下个周周四,选的你课少那天。舒云章一直偏头看着沈在留给他的侧脸。
舒云章说到看医生,沈在才抬手将他的小臂抓住。
我们也说好了你会陪我。沈在小声地提醒舒云章,带了很多可怜的语气,好像是舒云章已经说话不算话了一样。
我记得。舒云章反过手来掌心朝上,沈在就主动将手团成一个拳头放在上面。
舒云章托着他,沈在看了一会儿,又将手慢慢打开,指尖点着他掌心上的纹路。
你不痒吗?沈在问。
他明明玩的很认真,才不会管舒云章痒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