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楠的眼睛里全是柔情,他爱惜又心疼地地摸着边泊寒的头发:“原来我的小小少年,从前就这么勇敢。你能不能替我向小边泊寒说,从前辛苦了,以后不会了。”
边泊寒的心像是被人揉搓成一团的纸,很好地小心翼翼地拉着,慢慢地抚平,害怕把哪个角扯坏。他酸涩地在眼睛里沁出一层雾气。
这个结在他心里放了很多很多年,他不想让父母分开,他也曾质疑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或许他们只是吵过这一阵,绕个弯就阖家团圆了呢。
可是这些他都不敢想,越想越害怕,害怕父母的婚姻还能拯救,是自己一刀斩断。
边泊寒的喉结滚动着,那从前拎出来讲给周泽楠听。
——我小的时候,他们很相爱,比媒体上写得还过之不及。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妈喜欢花,我爸每次在外拍戏,就会让花店送不同的花到家里。等到他拍完戏回家那天,他会亲自去花店给我妈买一束再回家。
每次我爸要出远门,我妈都会给他整理好行李,也会在箱子里放好提前准备的信。我妈说,在外的人有牵挂,才会万事小心,不会让自己受伤。
他们恩爱了很多年,等我上高二的时候,家里却不知不觉变了。我爸那时候已经不再出去拍戏了,刚开始只是两个人拌上几句。后来,一丁点小事,就成为导火索。
我那时候,特别怕回家,家里让我觉得喘不上气来,很压抑,特别窒息。我妈总是在争吵过后,躲在房里哭。我爸就在阳台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
我爸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我第一次见他发火,是因为我妈对着我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离婚,不要这个家了。我爸那天发了很大的脾气,也是那天,我第一次希望他们分开。
他们吵了两年,那两年,我很煎熬,成宿整夜地睡不着觉。可我谁都没说,我只是祈祷时间过得再快一点,我想赶快高考,远离他们。
后来,我高考成绩出来了,我本来打算去北京。可我拿着志愿表回家,看到我妈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电视剧发呆,我又舍不得了。可我不想他们再这样继续下去。
我宁愿要一个不完整的家,我也不想他们这样牵强地过下去,太痛苦,也太折磨了。
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们问我有什么愿望,我说,我想他们分开。
他们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直到我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熄了,都没人说话。就在我以为他们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我妈开口说,好,明天吧。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妈当时说的是气话还是实话。他们离婚后,我爸搬了出去,我妈也不想住在老房子里,整日看着旧物伤心。她把房子卖了,去欧洲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俩经常给我打电话,可我偶尔才接一个。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就好像我是把幕布扯开的那个人,如果不是我,或许他们还能假装下去,做一对别人眼里艳羡的恩爱夫妻。我好像是那个罪人。
边泊寒眼里的水汽因为回想起过往,终于凝结成水滴流下来,在周泽楠衣服上烙了个洞。
周泽楠感受到肩膀上的湿意,他没让边泊寒抬头,他只是轻轻地拍着,安抚着:“你不是罪人,你只是想让他们快乐。感情的事很难评判和定夺谁对谁错,但是在一起连开心都做不到,那么或许分开是更好的决定。”
边泊寒想起江郎说的那一天,他不会忘记,也没法忘记。此前对着江郎,边泊寒不想也无法开口诉说。直到此刻,他才愿意把当年的事全盘托出。
边泊寒的声音闷在周泽楠的骨血里,像是夏日午后乌云密布,闷热不透风的天气:“他们拍到我父母、评委在松鹤楼吃饭那天,其实是个巧合。那是我父母分开这么多年后第一次见面,他们知道我想拍电影,想把圈子里的大佬引荐给我认识。殊不知,我早就见过他们口中的大佬了。我知道那些人只会表面奉承,不会看我的东西,但我还是想试试,我就把《蓝色骨头》最开始写过的那个版本打印了出来,拿着去。”
边泊寒顿了顿,把痛苦的部分尽量减弱:“那天刚好电影圈的几个老前辈也在松鹤楼吃饭,在我们隔壁,恰好他们是那一届的评委。我爸妈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没坐一会就先走了。我也是直到那时候才知道,我爸妈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可是他们明明分开才没多久。我从来不觉得我没有家,可那天,我觉得……我没家了。”
周泽楠感受到边泊寒极力忍耐的痛楚,他偏低着头,心疼地在他耳边说:“不会的,我就是你的家,宝宝。”
家这个久违的概念让边泊寒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原本对于父母之间的事,边泊寒只是觉得难看,从相爱走到相厌,曾许下诺言一生爱护你的人最后却拔刀相向。
可这些,边泊寒都能想通,也都尽力避免他们真的伤到要害。可在他们双方组建新的家庭之后,边泊寒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失落,这个家彻底散了,再也回不去了。他不再是具有稳定性的三角形的一边,而是被排斥在另一个集合里。
边泊寒说:“或许那时候我不要那么冲动,他们是不是还会有转机?”
周泽楠讲起自己喜欢的两个行为艺术家的一个作品:“我曾经看过一个行为艺术的视频,叫《情人》,他们在一起十二年后决定分开。他们用了一种属于他们的浪漫的独特的方式,玛丽娜从山海关出发,乌莱从嘉峪关出发,他们最终相遇,彼此拥抱,然后挥手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