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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那枚反面朝上的硬币,眼睛一点点暗淡了下来。
  于是夏油杰听到了那句让未来的自己一生都活在梦魇之中的话。
  他的恋人生命力正在流失,他正逐渐跨入不可逆转的死亡。而面对着这样的结局,天城光司既没有反抗,也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半点对他的怨恨。
  在临死之前,天城光司想到的是老鼠,是亡魂,还有黑狮子。于是他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天城光司望着自己的恋人,他恳求道:请别丢下我一个人,请和我一起走吧。
  那时的夏油杰却只是冷冰冰地又强调了一遍:这不是死亡,死亡之后是轮回。我们一定会在新世界中相见的。
  于是光司笑了,他说:我爱你。
  那是他能给予对方最深切的诅咒。
  杰他啊
  用生死轮回的说法麻痹着内心。他犯下的罪孽已经无法洗清了,他无法期盼自己的来世,他只能去期待他人的来世。
  罪孽深重,恶心透顶。
  而天城光司给了他一份诅咒。
  从此以后,无论他是否笃信轮回,又是否还保留有这份爱意,每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会想起今日的这份诅咒。
  无可祓除,无可化解,噬魂销骨,直到尽头。
  看完这段记忆之后,尚未经历过这个未来,如今只有十八岁,既没有见过人之丑恶,也没有犯下无可挽回罪孽的夏油杰,就这样捂着自己的头,在身体被抢夺侵占的痛苦之中,沿着墙壁缓缓坐在了地上。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这个咒灵刻意展示给他看的。
  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些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对方的胡编乱造。他现在应当更冷静一些,去联系能帮助到他的人,夜蛾正道,家入硝子,或者是悟。
  可他拨通了恋人的电话。
  染血的未来历历在目,鲜活温柔的恋人,在他眼前沦为尸体。就连反抗也没有,就这样被他夺走了生命。
  他能够感觉到杀意还残留在他的身体中,他此刻甚至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看到天城光司的一瞬间,恐怕他所看到的那些景象就会重现。
  不可以。
  所以只要切断一切联系,那么至少他所爱的人,能够活下去。那记忆里所谓的轮回后仍旧能见面,不过是自我麻痹的借口而已,假设真的有轮回,他这样罪孽深重的人,又怎么会和光司见面呢。
  他愈发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暴虐的情绪游走在身体中。
  那样深切的诅咒,跨越了时间与空间,最后来到了他的身边。
  无论多么痛苦,他想要让所爱的人能够活下去。不必待在杀人魔的身边,也不必期待那所谓的生死轮回。
  夏油杰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残破的手机让通话时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一片静默中,他缓缓说:分手吧。
  第18章
  之后的事情模模糊糊,夏油杰几乎分辨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在浑浑噩噩之中拨通了家入硝子的号码,然后又勉强维持着属于自己的理智,为自己亲手套上了能够束缚咒力的镣铐而已。
  镣铐是五条家的东西。
  除去束缚咒力之外,它还拥有稳固灵魂的作用。
  这东西原本是放在五条家的祭坛上所使用的,那是一种迷信,据说被供奉的神像时间久了,就会拥有一定的神秘力量,会带来不幸。
  五条家这种世代都是咒术师的庞大家族,总也和咒灵脱不开干系,家族成员惨死也不是奇怪的事情。倒不如说作为咒术师,能够安安稳稳地活到老死才是奇怪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真的有人相信家族的不幸是供奉的神像带给他们的。
  神像是由非常贵重的木头做成的,甚至比黄金价格更高,在千年中,神像保存在五条家,每到特殊的时刻,就会有人将之拿出来。
  而今不成文的猜测应验了,不管是否是巧合,都值得重视。
  所以那些老橘子们终于找到了能够稳固灵魂、封锁咒力的镣铐和锁链之后,五条悟也长大了。他毫无疑问是咒术界的最强,现在是,未来也是。
  身为最强的他当上了五条家的家主后,曾经那种寻常咒术师在生死边缘摇摇欲坠的情况就减少了很多,从某种角度来看,倒真像是神像被锁链封印,导致神像带来的不幸也减少了似的。
  五条悟拿走这根锁链的时候,被家中其他人激烈反对了。
  他们大声说:悟,拿走这个会给家族带来不幸,你难道不明白吗?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强硬道:我才不管你们怎么想。
  最后,这根锁链来到了夏油杰的手腕上。而接到夏油杰电话的天城光司原本以为,那会是如常的一通电话,内容大约也只会是说些琐事与情话之类的。
  可他没有想到,最后他听到的是没头没尾的一句分手。
  天城光司认识夏油杰的时候,他还只有五岁。
  他是个相当早熟的孩子,就连夏油杰的父母也这么想。
  在被教导拳法、日复一日苦修着长大的时候,他每天唯一的闲暇时光,几乎都用在了和夏油杰见面这件事上。
  他先是觉得对方在开玩笑,他摆了摆手:杰,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然而漫长的沉默将他拉回了现实。
  天城光司从他的沉默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原本在好好上学的少年,忽然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教室中跑了出去。
  他虽然经常翘课,但在课堂之中跑掉还是第一次。任课老师试图阻拦他:天城,既然好不容易来上课了,至少把这节课听完吧?
  天城光司回头,他认真说:抱歉。
  高中开始,天城光司翘课的时候,就不像中学时那么随心所欲了。他通常会为自己请病假,就用身体不舒服之类的借口。
  毕竟如果不良少年的名声再传下去,万一有一天被杰知道了,那就不好了。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给任何理由,只是在这一声道歉之后,飞快离开了。
  他来到东京,夏油杰并不希望他进入咒术师们的世界,那并不是好事。天城光司虽然能够看到咒灵,但他身上的比普通人更加低微,在夏油杰看来,他甚至还有些病弱。
  某一次,夏油杰看到了光司的请假记录,全是一些病假。再加上天城光司并不是什么心事都会说出口的性格,他也就越发笃信了他身体孱弱这一点。
  所以当天城光司匆匆来到东京后,他站在车站的出口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迷茫。他不知道咒术高专在什么地方,也打不通夏油杰的电话。
  他在东京徘徊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他没有休息。
  天城光司是那种很漂亮的类型,就算只是很平常地在街道上游荡,都不乏暗中跟踪他的人。
  这种程度还轮不到咒术师来保护他,浦饭温子从做黑/帮的下属那里听说了天城光司的事情,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把自家笨蛋儿子扔到东京去了。
  浦饭幽助默默跟在天城光司身后,替他解决了那些麻烦,毕竟天城光司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神情恍惚的光司甚至没有发现身后的幽助。
  总算是等到天城光司失魂落魄地回去了,浦饭幽助放心下来了,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的夏油杰也放心下来了。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符咒和锁链这根本就不是能和光司见面的状态。
  事到如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东西,他恍惚中心里全部充斥着由未来而来的杀意和愤恨,可缺乏与之对应的记忆,这些愤怒在现在的他看来,是如此没有由来又让他心烦意乱。
  假设分手的话,也许光司会难过一阵子。但是没关系,就算难过也好过那种充斥着悲哀与鲜血的未来。
  未来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
  夏油杰无比清楚这一点,内心的焦躁让他无法入眠。而在这件事发生不久之后,夜蛾正道把他和五条悟都叫到了教室中。
  原本家入硝子也要一起过来的,但之前硝子耗费了太多精力,以至于她极度缺乏睡眠,短时间内是无法完成任务的。
  夜蛾正道看了一眼夏油杰,他问:你的身体还好吗?
  夏油杰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几天他瘦了很多。模样也和记忆中的那个他越来越相似了。
  他随口说:还好。
  他不愿意多说,家入硝子也说他身体没事,一切安好,只是精神太紧绷了而已。
  夜蛾正道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开口了:原本这个任务不应该委托给你们的,但如今特级咒术师之中,只有你们两个还有闲暇了。
  如果九十九由基还在的话,也许这个任务会委派给对方也说不定。但不知为何,上层传达这个任务的时候,指明的就是他的这两个学生,尤其是五条悟,而且还是这么危险的任务。
  他的情绪泄露出了一星半点,五条悟若有所觉地抬头,他看了看一边精神不济的夏油杰,又看了一眼夜蛾正道,若有所思。
  夜蛾正道继续说:这次的任务目标是星浆体,名叫天内理子。如果失败的话,我会告诉你们下一个任务目标。
  五条悟随口说:失败是不可能的吧,最多不去完成任务,就跟翘课一样。
  夜蛾正道忍无可忍,他怒道:悟,跟我到外面来!
  又要被夜蛾正道的铁拳制裁了啊。
  五条悟这样想着。
  然而夜蛾正道越走越远,等到了一个贴着符咒的房间时,他才缓慢开口。
  这个房间嵌合着多重结界,平时是用来关押即将执行秘密死刑的犯人的,当初在设计这个房间的时候,为了安全考虑,从外面是绝对无法探听到房间内的声音的。
  五条悟随口道:有什么话你非得在这里说吗?
  夜蛾正道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很沉重:因为不能让他知道。
  五条悟安静地看着夜蛾正道。
  于是夜蛾正道表情郑重道:悟,请务必完成有关天内理子的护送任务。因为一旦失败,备选的任务目标就是天城光司。
  第19章 、
  灵幻新隆本来以为,这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委托。委托人是一位刚刚分手的少年,任务的目标也很明确,到这里为止,都很正常。
  然而当影山茂夫好奇地看着建筑物的某一处时,他意识到不对了。
  影山茂夫察觉到了灵幻新隆的不对劲之处,他担忧地问:师父,您的身体不舒服吗?
  游荡在这里的咒灵甚至连四级都不到,是那种像蚊虫一样随手就能拍死的蝇头。不过数量看起来有点多,形状又有点奇怪,以前从来没见到过,所以影山茂夫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师父这样强的人,不可能因为这种东西就反应这么大的。所以一定是身体不舒服了吧。
  果然还是很担心啊。
  而和影山茂夫的猜测截然不同,可靠的成年人在这时也非常可靠,尽管内心非常的慌乱,但他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灵幻新隆说:嗯,稍微有点花粉症。
  影山茂夫在自己的口袋中翻找了一会儿,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没有拆封的口罩,他递给了灵幻新隆,认真说:请用这个吧,我还没有拆封过。
  古话说,只要一句话说得足够流畅,就没有人知道他在说谎。虽然这句古话是灵幻新隆自己编的,但并不妨碍他觉得这句话说得真对,能够想出这种至理名言的他是真的厉害。
  灵幻新隆从善如流地戴上了口罩。
  他根本就没有花粉症,现在是夏天,就更不可能生病了。但这一点也不妨碍灵幻新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戴上了口罩之后,他的表情被遮住了大半。大约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他看起来好多了。
  影山茂夫松了口气。
  走在最前面的天城光司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从表面上看,他仍然是那个可爱到不像话,性格阳光热情的少年,一点也看不出那种曾经的恶霸形象。
  天城光司忧心忡忡地说:灵幻先生,您的身体不要紧吧?
  灵幻新隆随口道:已经没事了。
  天城光司摆了摆手:光是戴口罩可不够啊,万一是过敏那就不好了,要对症下药才行,就像作业一样,如果答案填写错误,那不就完全是白费功夫了嘛。
  他这样说着,脸上写满了担心。
  实际上在天城光司说第一句话时起,影山茂夫就觉得自己背后发凉。
  他想起了和天城光司相遇时的情景,又想到了那个他完全不会做的、属于中学生的作业。虽然他已经尽力了,但是从正确率上来说,大概是根本就没办法保证的吧。
  很大概率是全错来着。
  所以天城光司说这种话,果然是在暗示他,让他道歉吧!
  影山茂夫忧心忡忡。
  天城光司说完了这句话,发现无论是灵幻新隆,还是影山茂夫,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几个人在沉默中继续朝前走着。
  最开始察觉到不对劲的人是影山茂夫。他看着空气中飞舞的蝇头,表情有些奇怪。他大概是想说什么的,但是看到身边师父的表情,就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这种数量的蝇头他还没有见过。
  通常来说,那种充满负能量的地方,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咒灵。虽然那些咒灵从实力上来说,都不算强大,但是体型方面的差距还是有的。
  像是这里这样,明明空气污浊到不像话,却还只是不断诞生蝇头的地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更加奇怪的一点是,这些东西被无形的墙壁困住了,无论它们怎么飞,最终都无法逃脱无形的桎梏。
  这是一个让人感觉不舒服的地方。
  虽然感觉到很不舒服,但是出于隐蔽潜入这个目的,他还是将自己那点不满压了下去。
  很快,天城光司也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之处。
  他虽然能够看得见咒灵,但是确是货真价实、一丁点咒术都不会的。对于咒灵这种东西的祓除方式,他也一无所知,除却之前那次误打误撞之外,就再也没有了解了。
  可是他却明白,盘星教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举个例子,虽然这里只是盘星教的分部,但也严格地参考了某种标准。他们现在正在盘星教的后方,越是深入建筑物的内部,他就越是能够感觉到,这整个建筑,做得如同某种密闭的容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