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乖顺地点点她,说自己可以,催促她赶紧出去。
众人在小院中围圈而坐,一边吃茶闲聊一边嗑瓜子,好不热闹,见林菀出来,纷纷上前同她道贺。
林菀一一回敬他们的恭贺,并承诺等几日家中设宴,再邀请大家过来喝酒。
待到日暮时分众人才尽兴而归,林菀揉了揉早已笑僵的小脸,看着满目杂乱的院子也没有心情收拾了。
转瞬,想起几人还饿着肚子,眼下她根本没有功夫再准备晚饭了,林菀便拿了些银钱给林毓,让他去前头的珍味轩叫了一桌饭菜给送过来。
夜色朦胧,倦鸟归林。
路上行人稀疏,匆匆过客皆不是她要等的那人。
林菀点燃院门前的两盏灯笼,静静地伫立在台阶之上,清风撩动着她乌黑的长发,似乎连风都格外偏爱她,满头青丝扬扬落落却无半分凌乱。
裙角纷飞,带起一抹翠色,夜色掩映下,更显她容颜娇妍。
李砚手持长灯,在寂寂长巷中踽踽独行,恍然前方的亭亭玉立的人影破开厚重夜雾,映照进他的眼底。
那是他的妻。
万家灯火,她做了他的那盏灯。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直到李砚在她面前停下。
她站在台阶之上,静静地看着他一路破风前行,而他手持长灯目不斜视地一心向她靠近。
林菀知道,李砚会回来,不用她刻意去寻。
“相公,恭喜你。”
她笑。
李砚长身玉立地站在昏黄的灯光里,抬首去看她,他精致的桃花眼里满是星光,零零碎碎比浩瀚的宇宙星辰还要璀璨夺目。
“还好没有让娘子失望。”
他也笑。
第51章 51
今秋乡试, 荣阳城太守所辖的众多县域内,千余名考生中最终录取的人数还不到三十人,看来想要通过科举这条路入仕, 不可谓不艰难。
整个松云县的百余名应试考生中,能有两名学子中举,已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了。
当日,前来报喜的官差提及的另一位中举的人, 便是与禾山书院齐名的香岚书院的学子——黄镶进。
不过, 这已是他第三回 下场, 是以, 众人便少了几分惊喜。
这次李砚意外拔得头筹, 禾山书院与香岚书院争抢了几十年的松云县第一书院的宝座,毫不意外地要被禾山书院坐稳了。
如今,禾山书院的名声倒是愈发响亮了,书院也趁机招收了一批从其他县府慕名前来的优秀学子。
李砚中举之后, 家里着实热闹了好一阵,林菀践行了那日对左邻右舍的承诺, 当真设宴摆桌请大家喝了酒。
中举本就是大喜事, 连林家村那边也收到了这个好消息, 李氏族长特意遣人来松云县,希望李砚能回去一趟, 族里准备开宗祠庆贺。
为此, 李砚和林菀专门回了一趟林家村。
因为林娇情况特殊, 便留在了松云县, 他们回去之后, 频繁有人问起,林菀也只是说她忽染风寒, 身子抱恙未能回来。
这一趟回乡开宗祠祭祖,来去匆匆,好似赶场。
后来,林菀听李砚无意中提及,此次乡试程继宗那厮也下场了,还好,这人没有考中。
不然,只怕她又要颓败许久了。
万幸,下一次秋闱还要再等三年,这三年间的变数会如何,谁也不知道,至少程继宗没有成功入仕之前,宝嘉县主与程继宗绝不会成事。
那他们报仇的机会便大了许多。
虽然,世间大多数百姓遭遇的不公,有时因为地位卑贱,而不得不逼着自己咬牙沉默;但是,同样的,也有权贵因为身份地位,一生不能随心所欲,连婚事也多有掣肘,不得尽善尽美。
如此,在这世间,平头百姓和皇室贵胄,竟也说不上谁比谁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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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雨巷中的日子清净,难免让人忽略时间,待意识回转之时,才惊觉已经到了十月下旬。
天儿一日塞一日的冷,好在房主修建房屋时铺设了地龙,是以,这个冬天并不会难捱。
午后,院中竟然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飞雪洁白似柳絮,甫一落地便隐匿不见,徒留一地的水渍。
又是十分平常的一天,啾啾觉得跟以往那几个月没有任何差别,可从清晨开始,她心中就开始隐隐不安。
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儿?
眼下,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如今家中只有她跟林娇,她看了眼林娇愈发圆润的肚子,说不清心中在担忧什么,“阿娘,我心里突然好慌。”
林娇勾鞋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啾啾,发现她脸色苍白,“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说罢,她将手中未勾完的鞋放在一旁,扶着肚子将啾啾从矮凳上拉起来。
林娇牵着她来到软塌上,让她躺了上去,扯开被褥替她盖上,又缓缓走到桌旁倒了杯水让她喝下。
她看着啾啾额头渗出的冷汗,有些急切地问道,“好些了吗?”
啾啾假意点点头,不想让林娇担心,但她心中的不安却是愈发强烈了。
林娇恐她是害了什么急症?有些不放心,“你先躺着,我出去让隔壁婶子帮忙跑一趟医馆,让你小姨母回来看看。”
啾啾赶紧拉住林娇的手腕,阻止道:“阿娘别去,外面下雪了,路滑容易摔倒,我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你都这样了,阿娘很担心。”,林娇眸中的担忧完全不似作假。
她自然流露出的关切之情,让啾啾蓦地红了眼,她捏着林娇的手指,道:“阿娘,你要真的是我后娘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跟你在一起了,我不想回家,可是年关将至,我阿爹肯定会加派人手来找我的。”
林娇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她哄啾啾,“就算你阿爹到时候找来,那阿娘去跟你阿爹说让你留在这里,阿娘很喜欢啾啾,我去求你阿爹将你借给我做女儿好不好?”
这几个月,她与啾啾日夜相处,好似成了一对儿真母女,啾啾曾在无意中透露,她阿娘在她不到一岁时就过世了。
她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阿娘,她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偌大的府邸,她日日跟着一位嬷嬷,至于她的阿爹,总是很忙,根本顾不上她。
啾啾说他在府里时便有很多公务,而她的祖父又十分倚重她阿爹,因此他阿爹时常被派到各地视察。
至于视察什么?啾啾倒是说不知道,何况,林娇也不好奇。
因此,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那段时间,啾啾的阿爹能跟她待在一起。
啾啾收敛起那些难言的心绪,屋内有些闷,她坐起身,将窗牖推开一条小缝,让室外的冷风吹进来一些,她背过身只让风往自己身上吹。
她突然接上林娇刚才的话,“阿娘,没用的,我记得我跟你讲过,我和阿爹每年都会去上京看望我的祖父祖母,还有曾祖母。”
“我们会在上京待一个来月,曾祖母很喜欢我,必定是要见我的,所以阿爹肯定会找到我,将我带去上京,这样一来等我们离了上京,就会回家,我家在很远的地方,以后我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你们了......”
恍惚一瞬,啾啾又想起,她为何会流落至此的缘由来。
她无意中听到她姨母说的那番话,想到这些年阿爹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才心灰意冷的想要逃离那个家。
啾啾从家里偷跑出来前,问过嬷嬷为何阿爹会对她这么冷淡?以及向她求证了她姨母说的事情是否属实?
嬷嬷是府中老人,曾近身照顾过阿爹的起居,后又教养她至今。嬷嬷当时抹着泪告诉她,说她的阿爹这些年过得很苦。
可他的身份已经高贵成那样了,怎么会过得苦呢?啾啾没有办法理解,这个问题除了阿爹别人都不知道答案。
她姨母也没说谎,她阿爹确实不喜欢她阿娘。
啾啾的阿爹十七岁便有了她,至于她阿娘据说比阿爹大两岁,这门婚事是她祖父和祖母商定的,阿爹当时已有心上人,他曾激烈地反抗过,最后为何没成功,外人却不得而知。
关于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嬷嬷说她阿爹曾在她出生后下过令,严令禁止府中任何人谈论。
所以,啾啾只知道她阿爹不爱她阿娘,至于对她这个女儿有几分在乎,她却是猜不准的。
不过,这些年阿爹只有她一个孩子,身边没有一个女人,连服侍他的下人都是清一色的男子。
她又去向奶娘打听,奶娘偷偷告诉她,说她的阿娘因病去世,她阿爹还为其守孝三年,又让她觉得,是不是她的阿娘跟阿爹之间也曾有过一点点情?
但姨母说的,阿爹要续娶贵女的事,也并不是空穴来风,整个王府的下人都在传这件事。
想不知道都难。
她总是在意这件事的,这么多年阿爹都没有松口娶妻,突然一下就同意了。
啾啾做不到不多想,以后阿爹会有别的子嗣,而他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阿爹了。
她没见过她的阿娘,对她没有任何感情,所以就算新夫人进门后会占了她阿娘的名分,她也不会怎么样,左右这件事她做不了主。
她只在意她阿爹对她的态度。
可若是林娇能做她阿娘呢?她容貌娇美,完全不输那位贵女,跟她阿爹站在一起肯定很相配,毕竟两个人都是颜色极好的人。
最主要的是,她喜欢林娇。
可转念一想,她的身份要配睿亲王,实在是太难了,更遑论她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她父王,哪里会当这个冤大头?
没错,啾啾就是睿亲王周呈睿的独女永乐郡主,她的封号还是她皇祖父在她出生时特意赐下的。
是以,她的身份十分尊贵,只是因为后来随父就藩,再加上年幼,世人对她的了解就少了很多。
她的名号不如宝嘉县主响亮是真的,但是出生却是要比她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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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娇看啾啾想事情入了神,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啾啾,回神了,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啾啾将被褥拉高至胸口,掩饰着自己的失态,“阿娘,如果我隐瞒了你很重要的事,你会不会生气?”
“是丧天害理的事情吗?”林娇面色如常地问道。
“不是的。”啾啾摇头。
“那就没关系,每个人都有秘密,阿娘同你一样,也有不能告诉你的事情,咱们相互扯平了。”
林娇笑眯眯地看着啾啾,并没有因为她不愿意说而心生不满,林娇又拿起勾了一半的鞋,继续穿针引线。
“啾啾,安心住下吧,我们不能未卜先知,如果你阿爹真的找到你,那你就先跟他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