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显披着夜色的凉意,浑身透着清冽,看她一眼,淡淡地“嗯”一声,然后抬眼看正往楼梯下走的容素。
“妈。”
容素心里还有气,对方显也没个好脸色,“不是说要顶班不回来?”
“我再不回来你是不是要直接把你儿子打包送人了?”方显的嗓音低沉有磁性,绵长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说着侧目,看纪珈还傻傻站在他身旁也没动静,蹙眉,“不打算走?”
纪珈的神思还一直停留在方显突然出现的雀跃中,被他这么一问,才陡然回神,当即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走走走,现在就走。”
方显特地回来把纪珈送走,容素又气又无奈,没了强留纪珈的理由,便只能有些不舍地把纪珈送到门外,让她平常没事多来找她玩,临了不忘恨铁不成钢拍了一巴方显的后背。
自己的骨肉,容素自然不会下重力,可在浓厚夜色的静谧晚上,这一巴掌拍下去的声音虽然沉闷,却也清晰,刚拉开车门的纪珈惊得一个激灵,身体绷直紧张地看看容素又看看方显,动了动唇,最后又死死抿住。
被纪珈这么巴巴地盯着,容素也有些尴尬了,手顺势抚了抚方显的后背,解释,“别心疼啊,不是真打,闹着玩呢。”
“……”纪珈指甲扣着半开的车门,还是心疼。
针对容素前半句,方显则脸黑了黑,“妈,你还是快回屋吧。”
为老不尊,扰人视听真不是个好习惯。
方显自上车后就没说过什么话,只目视前方认真开车,平静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纪珈偷眼瞅了瞅他在夜色下线条有些朦胧的侧脸,又状似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这么来回几下,她还是没沉住气,主动打破沉寂,“方医生,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去你们家呀?”
纪珈的耿直,方显是体验过的,对她的开门见山,也没多诧异。
“你觉得一个女孩子随便到一个男人家里,还要留宿,是一件能让人喜欢起来的事?”方显眉目不动,嗓音蕴着夜色的沉凉。
“可我初衷没想不经过你同意就去你家啊,”纪珈有些不服气,腮帮子鼓鼓的给自己辩解,“而且我也没想在你家留宿,不然也不会偷偷给你打电话了。”看容素的意思,可是要让她住进方显的卧室去的,她是在短时间内努力提高了自己的觉悟才堪堪抵住了这个诱惑的。
如果方医生因为这个对她有不好的看法的话,那她……
好气哦,她发现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方显淡淡瞥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有把你丢在半路上?”
如果你真把我丢在路上我就不喜欢你了。纪珈心想。
不过她没敢说出来,总有一种预感她真说出来的话方显会高高兴兴地把她直接从车窗扔下去。
愤愤不平了好一会儿,她咬唇,“你今晚真的在顶班吗?不会是因为猜到我在你家所以你故意不回去的吧?”
方显微愣,略一挑眉。
不错,至少脑回路不是那么单一了,至少知道多想些事情了。
可这次,她还真的是想多了。
要是早在容素给他打电话让他晚上回去吃饭他就猜到她在她家,那她就不可能还能安安稳稳在他家吃晚饭了。
“脑子是个好东西,别用过度了。”方显稳稳打了个左转弯,神色淡然,薄唇一掀一合,“有这个精力臆想这些没营养的无聊问题,我觉得你应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更有意义的事?
“比如?”纪珈歪着脑袋虚心求教。
“……”方显忍了两秒,“你是不是该回淮城了?”
——
对方显还没有付出百分之百的行动力和毅力,持久战也未到弹尽粮绝的时候,纪珈不想就这样出师未捷身先死,灰溜溜地回淮城去见江东父老。
重点是,她至少小半个月内是回不了淮城了。
前一天因为中途杀出的方显妈妈,她采购的事就给耽误了,第二天起大早打算给方显做早饭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冰箱一如昨日般空旷,独剩一只西红柿斗志昂扬捍卫着这仍算广袤的领土,尤有当年秦始皇一统天下的架势。
纪珈觉得把西红柿比喻成秦始皇有种对先人大不敬的赶脚,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几拜,再度拿着钱包出门采购。
路过矮茶几时,她的包包带儿带倒了茶几上一个新买的瓷杯。刻着愤怒的小鸟图案的瓷杯应声而落,四分五裂,碎片飞溅。
不吉利的兆头。纪珈有点心颤。
事实证明,迷信之所以被称为迷信,是因为它匪夷所思,却可以用事实向你证明,它本就是可以信服的。
纪珈出了小区门,正要往公交站走的时候,一辆三轮车突然从拐角处冲了出来。拐角处视线有盲区,纪珈没注意到三轮车的存在,躲闪不及,便被车架带摔到了一旁。
她很懵逼,看到膝盖处被擦破一大块皮的伤口和小腿肚被车架尖角划伤的一条血痕,更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开三轮车的是个六七十岁的大爷,纪珈在医院门诊看他惊慌地几次跟她道歉,有些于心不忍,宽慰他几句,让他回去了。
今天门诊人很多,方显路过门诊部楼下大厅的时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拿着挂号单挽着裤腿一踉一跄排队挂号的纪珈。
她的腿细而白皙,血印子已经凝固得差不多了,大大剌剌地挂在腿上,刺眼而狰狞。
而当事人一手提着个裤管子,眼睛茫然地盯着前方长长的队伍,似乎在默默数排在她前面的人数。
方显的脚步顿住,望着她的腿皱了皱眉。
随行的医生看他突然停下,不免好奇,“怎么了?”
方显淡淡收回视线,“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