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面洒脱,实则心思敏感,看成妙穿着得体,气质温婉,便知道和她这样穷苦家庭出身的学生不一样,下意识就将她推入那堆趾高气昂的“富贵闲人”中间。
成妙确实藏了心事,此时所想却和女孩的预设毫无关系。她受过前同事背后评头论足的编排,对毫无根据就给陌生女性下预判这件事唯有抵触。在外学习生活多年,平权意识早已深入脑海,若有任何情绪,也不过怕弱者吃亏而已。
“我没有这样的意思,你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恋爱对象当然也是,他人无权干涉,万事别委屈自己就好。”成妙语气真诚,落日西斜,赤橘色的霞光晕满她蓬松的头发,让她整个人似油画般娴雅恬淡。
女孩被这话逗乐,原以为她是上流社会那群高高在上的俗物,结果是个傻得冒泡的可怜女人:“姐姐,你真傻,王哥有老婆的,我不过是他新换的情人而已,”满意地捕捉到对方表情中的惊愕,女孩继续说,“哦,你猜怎么着,他最近还看上我室友了。”
成妙运气很好,自幼被父母保护,即使大学时期家庭突变,左不过是受了金钱压力的搓磨,对社会腌臜知之甚少,回国后的酒局与楚陆的职场性骚扰已是她见识过最突破下限的恶,可见这朵温室中的娇花对两性交锋有多陌生。
她聊天时毫无顾虑,平淡得仿佛在聊昨早吃的饭菜:“男人就是这样的。娶了大学时期的女朋友,又想在外豢养几只金丝雀。我们可不傻,各取所需罢了。”
女孩意有所指,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她未来的处境。可她与李勤年,也不是对方所理解的男女朋友关系,婚姻更是遥遥无期的议题。
女孩享受地咬下盘里多汁的烤肉,完全不掩眼底的愉悦。月初酒会上被人羞辱的愤恨此时原封不动地退还给同个阶级的千金小姐,她拢住滑落的黑色披肩,好整以暇地望向窗外的大楼。尴尬的社交场景让成妙如溺水般不适,面前的果汁一口没动,她咬着下唇,思绪纷乱如麻,不知如何回复。
背后被人轻拍,成妙惊慌地回头,眸中瞬间被李勤年的淡笑所占据。他向来是没有过多表情的,但此时神情和缓,唇角微弯,仿若细弱的羽毛掉在她心上。因站得近,二人相隔距离只有一挡薄薄的椅背,她起身绕过,虚靠在他左侧,嗅到毛衣上传来的清淡皂香,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安心过。
李勤年见她状态欠佳,索性将人揽住,低头小声问了句:“怎么了?身体还好吗?”成妙摇摇头,他仍不放心,便想着抓紧时间结账,将她早些带回家休息,对女孩说话时语速也比平日更快:“老王刚被电话叫走,让你自己打车返校。”
女孩抓起手包,离开时不忘将桌上的卡收入兜里:“行。”
她似乎对这种半路被撇下的情况习以为常,脸上玩味笑意未减。成妙见她已迈出两步,终究不忍,神色认真地开口提醒,语气中也含了让人无法忽略的郑重:“妹妹,好好念书,”她脚步一停,稍稍有些意外,就又听得身后轻软而坚定的声音,“好好念书,好好享受光明又美好的人生。”
女孩没回头,不知能否理解,她肩颈顺直,连消失在转角的背影也散发着年轻的气息,无论做何选择,她都还有大把试错重来的机会,可若提前清醒,或许能少吃许多苦头。叛逆与颓靡似乎总占据了青春的主旋律,与其毫无逻辑地加以指责,成妙更希望女孩将生命中最珍贵的时光花在真正值得的人身上。
填好送货单,随李勤年慢慢走到车库,她眉眼低垂,心下依然郁结。能有勇气劝慰他人,到自己这里却绕不出圈子。他猜出成妙的异常与方才的男女有关,但会错了意,试探地和她交代:“刚刚那位之前是软件合作伙伴,另外的我不认识。”
她“嗯”地点头,不太在乎这些,想到女孩一语点破爱侣之间脆弱关系时的轻蔑,斟酌着问他:“你们聊了些什么呢?”他扶上方向盘的动作有刹那停顿,成妙细腻地捕捉到这个细节,内心五味杂陈。
李勤年轻咳一声,避重就轻地回答:“谈软件的事,没聊两句就有电话。”他摇下车窗,扫码支付停车费,脑海中闪过男子半开玩笑的请求:“今天看到的事,可别告诉你嫂子。”
他并非想要为谁遮掩什么,可背叛、欺骗、不忠,他不想让成妙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