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致给裴祤宁发来消息:「你刚刚说想了解电影圈的资本运作,我有这方面的朋友,可以帮你引荐。」
裴祤宁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程致竟然上了心:「好,谢谢。」
程致:「今天没能约到的饭,明天可以吗。」
裴祤宁还没回复,程致又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约沅沅一起,人多热闹些。」
程致这番话倒是让裴祤宁有些意外。
说实话想约裴祤宁吃饭的人太多了,男的女的,年少的年长的,在这京市圈子里,资本追逐融合本就是一门学问和生意,裴祤宁能看出程致的有心靠近,虽然暂时还摸不透他的目的,但至少他的做法非常尊重和照顾了她的感受。
裴祤宁对着屏幕走了会神,正考虑怎么回答程致,手机忽地被周时聿从侧面摁灭。
“看电影都不专心。”他声音淡淡的,却又带着几分酸醋的意味。
裴祤宁无语,“我跟朋友说点事儿。”
“什么朋友。”周时聿转过来看她,眼神有点较真。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对上他轻淡视线,裴祤宁想起之前的乌龙谈恋爱内卷事件,忽地一笑,“怎么,怕我赶在你前面交男朋友?你爸妈又要催你?”
周时聿:“……”
裴祤宁见他不说话盯着自己,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我开个玩笑,你这什么表情。”
周时聿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他很轻地把刚刚那些提起来的情绪压下去,转过头平静道:“少说话,好好看。”
裴祤宁便也没再说,重新拿起没吃完的冰淇淋,继续看荧幕。
这是一场主角与歹徒斗智斗勇的大场面,前面的剧情有些无厘头,裴祤宁边看边笑,气氛一直都很好,直到画面忽地一转——
两辆正在追逐的车忽然猛烈撞击,一瞬间,震耳的巨响传来,汽车碎片四溅,鲜红的血液染红车窗,甚至在地面流淌成河。
……
等周时聿反应过来想要去遮裴祤宁的眼睛时已经来不及了。
裴祤宁来不及收回的笑容僵在脸上。
所有气氛都好像骤然被按下了停止键,空气变得稀薄,收紧着呼吸。
裴祤宁放下冰淇淋,低了低头,“我……去下洗手间。”
周时聿听得出来她的克制,他的心几乎是拧到了一起,想对她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祤宁也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身就离开了座位。
特地为她挑选的喜剧片,谁想到里面会有这样的血腥镜头。
周时聿闭眼深吸气,只停顿了两秒,还是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影厅自带洗手间,周时聿追过去时门已经关上,只听到里面哗啦的水流声。
周时聿太了解这样的镜头会对裴祤宁造成什么刺激,也正如此,才无法原谅这一切都由自己造成。
明明他想让她有个开心的周末。
水声持续未停,周时聿等了一会忍不住敲门:“宁宁。”
里面没有回应,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不愿意回应。
周时聿试着拧了下门,发现被反锁,心里更加焦躁,连续敲门无果,他正想强行破门而入,裴祤宁却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看上去平静了很多,“你怎么也来了?”
周时聿不说话,看她。
裴祤宁也沉默了会,忽地又对着他一笑,“别这样看我,我没事。”
裴祤宁越是这样,周时聿就越无法原谅自己。
十年前给她读小说时遇到类似的情节周时聿都会故意跳开不读,十年后他却忽略了她最不愿意回忆的伤口。
“对不起,我不知道。”周时聿说。
裴祤宁松了松肩膀,“道歉干嘛,跟你又没关系。”
见周时聿一直不说话,裴祤宁知道他在自责,想了想,故意抱胸调侃他,“诶,你刚刚叫我什么?宁宁?”
周时聿:“……”
裴祤宁伸出自己的小臂模仿他,“谢谢你聿聿,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周时聿多少对这肉麻的称呼也有点不适,但看到裴祤宁还能跟自己开玩笑,不再像过去那样应激,心里慢慢松了口气。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或许她早放下了。
是自己太紧张了。
气氛虽然缓和下来,周时聿却没了兴致,“不看了,走吧。”
裴祤宁却拉住他,“等会。”
“?”
“你刚刚,”裴祤宁顿了好几秒,才看向他试探问,“好像很紧张?”
“……”
四目对视了几秒——
周时聿吸了口气,很坦然地承认,“嗯。”
“……”
裴祤宁有些意外。
她以为周时聿不会承认的。
尽管她非常明显地看出了他的紧张。
心头倏地涌上一种温暖又熟悉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周时聿读那些小说时,会故意跳开有车祸的情节。
他可能一直以为裴祤宁不知道。
但裴祤宁其实早就看过了一遍,很清楚周时聿这些从没宣之于口的细心。
这么多年过去,两人现在都已经长大成人,原以为只会有拌不完的嘴,裴祤宁没想到——
他们还会有像这样坦诚面对的时候。
他还会关心自己。
像小时候那样。
裴祤宁低头,轻轻抿唇笑了笑。
周时聿不懂她这个反应的意思,“笑什么?”
“没什么。”她藏起在心底晃过的温暖波澜,又回到座位上,“继续看吧。”
虽然裴祤宁若无其事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电影的后半场,周时聿再没了看的心思。
电影散场,把裴祤宁送回家后,他的心还是没法安定下来。
给老王子发消息:「她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
老王子回复迅速:「收到,我会仔细观察,好好照顾。」
裴祤宁对两主顾的对话毫不知情。
电影院里她的确隐藏了一些不愿被人看到的情绪,她回卧室躺在沙发上,本想让内心平静一下,可闭上眼睛后,那些画面还是会清晰地往脑海里钻。
“就定6号自驾陪宁宁去滑雪吧?”
“我4号就有空了,咱们可以提前出发。”
“这不是出行图个吉利,六六大顺嘛。”
“别迷信了,趁有空带宁宁去多玩几天。”
后来裴祤宁带着滑雪板高高兴兴坐上车。
再后来,半山腰侧滑——
世界天崩地裂,父母在眼前消逝,她身上沾着他们竭尽全力保护她留下的血,她喘不过气,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离开。
如果不是自己要去滑雪,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如果爸爸可以听妈妈的话,图个吉利6号再出发,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在后来日复一日的愧疚和自责里,裴祤宁的心理慢慢发生了偏执的改变。
她强求地认为,只要自己在意的一切都控制和掌握在与6有关的数字里,便可以躲开不幸。
她开始在睡前反复检查门锁,开始不停地洗手,开始强迫让在意的事情变得有规律。
这些年,裴祤宁凭着对这个数字的依赖来缓解内心的焦虑和不安,虽然逐渐从那场车祸里走出来,但也无形中给自己套上了病态的枷锁。
……
不知什么时候陷在回忆里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裴祤宁有些渴,本想让人倒水过来,又不想大半夜把家里都吵醒,弄得闹哄哄的。
她干脆谁都没有喊,自己穿着拖鞋下了楼。
家里很安静,只有过道亮着小廊灯,佣人们似乎都休息了,裴祤宁刚下楼梯,就听到厨房有很轻的说话声。
声音很小,幽幽的,她听得不太清楚。
裴祤宁疑惑地走过去,这才发现是老王子的声音:
“您放心。”
“是。”
“是是。”
“您对她真的太在意了。”
“您快休息吧,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