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锲而不舍地响了一阵,接着传来拍门声:“苏然,苏然,你在家吗?”
苏然从床上坐起,是陈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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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对陈倩的到来有些意外。她打开门,陈倩拎着大包小包进来。苏然一看,还全是快乐肥宅的必须用品,不由问道:“你怎么来了?还拎着这么多……吃的用的?“
陈倩把东西放在餐桌上,犹疑开口:“是……”
“哦,刘畅跟你说的?”苏然灵光乍现。刘畅和陈倩的老公周明是熟识,上午跟他请假的时候,刘畅还问要不要找个人来看看她,没想到晚上陈倩就到了。
“其实没多大事儿。”苏然示意陈倩沙发上坐,跟她汇报情况,“我的脚去年崴过,所以很容易复发。今天我已经去了医院,拍了片子,骨头没事,软组织需要静养。”
“听说是追小偷崴的?”陈倩皱起了眉头,“有没有报案?真是太猖狂了,才晚上九点多居然闹市出现了当众抢劫。a市的公安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陈倩愤愤不平,“不过包被抢了就抢了吧,以后遇到这种你可千万别逞强了。”
“不是我追的,是陈……”说道这里,苏然停住,“我上午只和刘畅说了崴脚,没说被抢,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
“陈焕庭跟你说的?”
“嗯。”陈倩这才点了点头。
“那你刚刚怎么说是刘畅?”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苏然想了想,被怼得哑口无言。半晌,“这个大喇叭,把我的丑事到处说。”苏然开玩笑地说道,“陈焕庭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没跟我说,是找的我老公周明。昨晚很晚了,周明接到陈焕庭的电话,说到昨晚四方街有人当街抢劫,但当事人因身体不便没有去报案。因为周明的弟弟在公安机关,陈焕庭的意思是如果抓到这个人,赃物中如果有当事人的东西,便帮忙留意一下。周明便问当事人是谁,陈焕庭才说了是你。”
苏然听得愣愣的。
“既然说了是你,他顺便说你被抢了可能会有诸多不便,如果大家同学方便可以来看看你。”陈倩瞧着苏然说道,“就算他不说,我也肯定也要来看你的。我本来就想约你见一见,上次火锅人多,没法说私心话。你可瞧瞧你,刚回a市就搞得这么狼狈。”
苏然回味了两秒陈倩的话,才尴尬笑笑:“你说的是,有空我去净寺烧个香去。其实你也不必来,打个电话问问就可以了。”
“你电话打得通?”
苏然连连说道:“也是。一孕傻三年,说得应该是我。”苏然卖乖,拄着拐从陈倩拎来的袋子里摸出一瓶农夫山水,借花献佛地递上去:“别渴着我侄儿,喝点水吧。”
陈倩拧开盖子,一边喝水一边环顾苏然租的这套房子。一室一厅,不大不小,房东重新装修过,风格是当下最流行的北欧性冷淡风,设施条件也还不错。陈倩把水平放到茶几上,问:“你这次是真回来了?”
“什么真的假的?”苏然听她问得没头没脑,“工作还有真假?”
“那你这是在这里算什么,借调?出差?”陈倩说道,“要呆多久?”
“应该算是驻扎吧,时间不知道,干得好就不走了。”
“不走了?”。
“是啊,工作调动,正常得很嘛。这边对我重点培养,薪资给的也不错。过段时间我再去看看房子,等稳定了就不走了。”
“你开什么玩笑?那你b市……”陈倩说道一半。
“我父亲走了也没什么亲戚了。a市我念过三年研究生,在a市发展事业上也会有很多人脉帮助。”
“那……那沈睿呢?”陈倩终于忍不住提了这个名字,“你俩是……是到底怎么回事?当初你毕了业就回了家乡,我们都以为你回去结婚生娃,过上了王子公主的幸福生活。”
苏然一听就笑起来:“什么王子公主的幸福生活,你以为看童话故事?”
第7章
“那到底怎么回事?”陈倩穷追不舍。
苏然倒也不忌讳,从袋子里拎出来一抓提子,拄着拐杖往厨房水槽走去:“我毕业后回了b市,遵从我父亲的遗愿,等沈睿回来结婚。两年之后,他如期而归,我俩就开始筹备婚礼。等我们请帖都发了,酒店也定好了,他的老婆孩子,也从美国回来了。”
“什……什么……?”陈倩追到厨房,见苏然靠在水槽边认认真真地洗提子,夕阳映照在她娴静美好的侧脸上,“他……他老婆孩子?等等等等,”陈倩索性把水龙头关了,“你是说他在美国有了一个……但是还回来和你结婚……?”
“是啊,”苏然把水龙头重新打开,慢慢悠悠地说道,“沈睿倒是一脸懵,说自己也不知道有了个孩子,他和刘璐只是……只是在异国他乡有些寂寞……又因为是同门同专业,朝夕相处有共同语言,所以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他看到刘璐六个月的大肚子,也是一脸吃惊的样子,说自己根本没打算要孩子的……”
“这……”陈倩又惊又气,“这……这真是个混蛋啊,用那什么词……那个,对对对,道貌岸然!衣冠禽兽!那时候研究生我见过他,完全看不出来是这样的人啊!他……“
“别动怒,当心吓到我侄儿。”苏然摘下一颗晶莹剔透的红提塞到陈倩张开的嘴里,“压压惊。”又塞了一颗到自己嘴里,“其实我也很理解他。我和他感情基础不是很牢,确定关系之后一直都异地,后来又异国。身边要是有个人一直这么主动往上扑,不动心还是很难的。“
这句话说完,苏然便见到陈倩神色异样地看着自己,表情有些微妙。苏然把提子沥了水,找了个干净的盘子装着,放到陈倩手里,问道:“看我干嘛?我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
这话一说,陈倩的表情更加变得若有所思。
苏然戳她:“你干吗……我是说……你表情能不能正常点?还记得研究生的时候,我收到一封美国的邮件,但是第二天又被莫名撤回了吗?“
陈倩接过盘子,搀着苏然往回走,走了两步说道:“我想起来了。是同一个人?”
苏然点头,苦笑道:“是。”
陈倩记得那是研二的下学期,苏然正在筹备一个演讲比赛,本来兴致勃勃的,但忽然一下她情绪异常低落。已经临近比赛了,苏然排练了好几遍都不在状态。陈倩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大姨妈要来了。苏然摇摇头。晚上陈倩再次问起,她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她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邮件,打开只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女孩挽着沈睿的手,两人开心地坐在草坪上。
没有文字。没有署名。
邮件地址是l开头的人名缩写,@符号后面是沈睿的大学。
陈倩沉默了一下,才问苏然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沈睿。苏然点头,说她已经把这封邮件转发给了沈睿,问他是怎么回事,但是还没有收到回复。
陈倩着急,这还发什么邮件啊,直接跨洋电话打过去质问啊。
苏然想了想,说,也许是发错了。
陈倩简直要跳起来了,发错?这怎么可能发错……但说到一半,看见苏然淡然沉默的神色,又闭上了嘴。
毕竟她并不了解沈睿,毕竟他还是苏然的男朋友。
第二天她下了自习回来,见苏然一个人坐在寝室电脑前发呆。她凑过去,电脑前是一封邮件。苏然抬起头说,沈睿有回复了,说这个人是他实验室的新来的一个师妹,叫刘璐,合影的照片本来是发给他的,但是他的书桌前一直贴着苏然的email地址,小师妹默认这就是他的地址,所以就发到苏然这里了。
沈睿解释了很大一段话,末了还让苏然给把这张照片删了。
陈倩心中转了半圈,话在嘴里换了又换,半天,才问,那你删了吗?
苏然摇头,把邮箱收件夹打开,说道,她已经把邮件撤回了。
这件事情就像是平静的湖面泛起的一朵小水花,昙花一现,再无下文。苏然和沈睿依旧保持着联系,但是因为时差,他们很少视频。也许就真的只是一个误会,陈倩后面没有看到苏然和沈睿闹别扭的时候。在她看来,两人的关系稳定而甜蜜,步伐矫健地向着婚姻殿堂走去。
谁知道苏然今日一说,才发现是“草灰伏线,绵延千里”。
“所以,那个女孩儿一直都在沈睿身边?”陈倩问道。
“是。”苏然慢慢在沙发上坐下来,“男朋友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你说我是不是也有问题?不过沈睿有一点对我确实是没有说谎——是刘璐主动追求的他。在我们订婚之前——至少是到我父亲去世那段时间——沈睿是没有接受她的。包括刚刚提到的那封邮件,沈睿知道后很生气,是他让她撤回的。”
“但人心都不是肉做的,”苏然又给自己喂了一颗提子,“沈睿是个好人,但不是柳下惠,反正——”苏然两手一摊,一副爱咋咋地的样子,“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让座吧,让他们一家老小团聚。”
“你啊,你啊……”陈倩食指戳苏然脑袋,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倒还帮着那个渣男说起话来,这种人就应该将他碎尸万段!难道你心里不恨他们吗?”
“恨吗……”苏然抬起头,这个问题让她分外头痛。沈睿和她认识近三十年了,他们两家是世交,当从小就受女孩子欢迎的沈哥哥一夜长大、成为玉树临风的少年,她当然是欢喜的。令她更欢喜的是,这个“沈哥哥”有一天成了她一个人的“沈哥哥”。这大概是青春期女孩都梦想的情节: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可也许就是因为太熟悉,这段感情一开始就糊里糊涂。大家都说他们好配,她也信以为真。同龄女孩羡慕的眼神和掩饰不住的骄傲与虚荣,几乎淹没了感情本来的样子。到底是喜欢还是爱?是熟悉的友情甚至亲情?她没细想就一头扎了进去。沈睿也许是清醒的,从他最开始对刘璐的抵抗或许能辩驳一二。可时间抵不过空间,在漫长的异地恋考验下,终于有一方出了问题。
更何况,当年苏淩霆走后,苏氏药业陷入危机,当苏家为了利益撕地穷图匕见时,倒是这个外姓人站在苏然这一方,守住了她应有的东西。
沈家视苏淩霆的嘱托重如泰山——除了苏然的婚姻。
所以从这个方向来看,苏然是难以对沈睿有刻骨铭心的仇恨的。
可是,没有仇,苏然也是非常生气的。那一段日子每天都像在过山车。苏然又惊又气,又失望又矛盾,明明自己已经斩断残念准备过一眼可见的下半生了,可有人忽然告诉你不用了。就好像一个乖乖的好学生放弃了游戏、放弃了电视、放弃了逛街,一门心思准备考试,可临到考前却被告知考试取消了。身旁之人惊诧有之,嘲笑有之,讥讽有之,劝哄有之,唯独打抱不平的人少之。总之,那段日子苏然过得即为恍惚。在她最靓丽美好的光阴里,这位“沈哥哥”占据了绝大多数的时间——虽然他长期旷课,甚至最后干脆罢课了。可如果不是他,苏然的生命会遇到另外的人吗?会是另外一番风景吗?
苏然叹一口气:“我们比较复杂……不过人生总是要向前看的对不对?好了,我把我的情史老老实实地都跟你交代干净了,如果你身边有适合的靠谱男青年,要记得第一时间介绍给我。”
陈倩刚刚还跟着苏然的感情一唱三叹,听到最后一句话,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好好,我这次得帮你睁大眼睛盯着了。不过……”陈倩神情顿了一瞬,没头没脑的来了句,“陈焕庭有女朋友了。”
“嗯?”苏然差点被提子汁儿呛到,咳了两声才说,“我知道。你提他干嘛?”
“你知道?”
“嗯。”
“你怎么会知道?”
“他昨天自己跟我说的。”
陈倩立马来了精神,意味深长地看着苏然:“他跟你说这个?”
“是啊。”苏然瞧着陈倩的眼神,补了一句,“毕竟三年没联系了,老同学见面总要唠唠家常吧。”
“那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
“初恋女友。”
“这都跟你说?”陈倩更加精神了。
“你什么表情,”苏然忍不住伸手把她吊得高高的眼梢拉下来,稀松平常地说道,“他之前就和我说过这个人,还说到当初分手时候就觉得很亏欠人家。现在破镜重圆,不是很正常的吗。”
“啧啧,”陈倩夸张地咂嘴,颇有含义地看着她,“后悔了吧,心酸了吧?”
“我说你能不能正常点?”
“你俩当初真没有点什么?”
“吃你的提子吧,”苏然又扔了一颗到陈倩嘴里,“中国人字典里最应该灭掉的两个字就是‘当初’,因为世上本来就没有‘当初’。”
第8章
得益于陈倩雪中送炭的各种食物,苏然在家宅了三天,加上周末两天,足足一个五天小长假。在她安然养伤、岁月静好的日子里,陈焕庭却并不静好。
那天晚上陈焕庭接白素晚了五分钟。就因为这五分钟,刚刚和好的氛围又陷入僵局。白素从迟到发挥到吃苏然的醋又扯到五年前的分手,最后总结出来陈焕庭根本不在乎她、不爱她,下车时候直接对陈焕庭宣布了冷战。
陈焕庭听见白素“嘭”的一声关上车门,闭上眼,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白素对陈焕庭明面上爱答不理,但是私底下却加紧搞起了小动作。首先第一个,就是要搞清楚这个从天而降的“苏然”到底是何方神圣,对她有没有威胁。自从那次私底下偷翻过陈焕庭的手机后,白素就像一个毒瘾复犯的人,一发不可收拾。她瞅准机会,一连偷看了几天,确定“苏然”这两个字再没有出现在陈焕庭的最近联系人里。
可这也只是明面上的表象,万一陈焕庭删掉了呢?万一陈焕庭背地里还有个手机呢?
这些念头一冒出来,无尽的恐怖涌上心头。
白素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她和陈焕庭是本科校友,苏然和陈焕庭是研究生校友,所以白素和苏然没有交集。要了解这个苏然,必然要找本科和研究生都有交集的人,一个人的名字浮上心来——刘景明。
白素火速约了刘景明见面。
刘景明对白素的单独下午茶见面有些奇怪,照理说有什么事陈焕庭来找他更为方便,但是他还是如约而至。两人寒暄两句,白素从包里拿出来一本书,说:“上次提起来要给你的,一直忘了,焕庭说了我好几次了。这次出门路过你们楼下,正好带过来。”
刘景明一看,是一套刘慈欣的《三体》,隐约想起来是提过。显然这并不是白素的真正目的,他微笑道,“谢谢,还麻烦你专程送过来。”
“不麻烦,反正顺路了。”白素闲聊似的问道,“刘哥最近忙吗,最近都没有组织大家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