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南摸出那张意见表,勾选“坞瞿”两个字。
她写完了当天的英语作业,原本只能打三分的心情变成了五分。走出教室,外面还有太阳可晒,靠在栏杆上,看陪着自己的影子。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研学在外待一周,这一周里她不需要去文化宫打卡,也不用再面对突然出现的魏春生。
而且拥有正当的理由。
等研学结束回到洛陵的第二天,就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她可以联系王律师,拿到柳曦月曾许诺的那笔钱。
她有坚持服药,最后也一定能痊愈。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开心一点,嘉南,她在心里哄自己。不好的都会过去。
—
转眼就周五。
最后两节课进行大扫除,嘉南离开学校的时间比往常早,在路边的书店逗留了一会儿,才去文化宫。
门卫室里,黑皮搭着二郎腿听收音机,搪瓷缸里的泡着茶叶,很像老大爷,跟他凶悍的外表完全不符。
陈纵没见人影。
这两个人,好像总有一个在摸鱼,上班态度极其不端正。
“接电话去了,这两天他电话特别多,老有人找。”黑皮说,“要不等等吧?应该马上就回了。”
嘉南摇头,说:“我没什么事,先去楼上练舞了。”
她边走边打量四周的一草一木,心底没有不舍,只是像将这里仔细看过一遍。
舞蹈室暂时人不多,有的在跳舞,有的玩手机。
苏蔷趴在窗户边跟人煲电话粥。嘉南刚练完几组动作,苏蔷的电话才聊完。
嘉南从苏蔷甜蜜的语气中判断出她又找到了新男友。
“我本来是真的想等陈纵,可惜攻略不下来,人家看不上我,我能怎么办,青春短暂,总不可能耗在他一个人身上……我只能换目标了。”苏蔷对嘉南说。
嘉南问:“你每个月的电话费是不是很贵?”
苏蔷笑话嘉南没谈过恋爱,“你不知道有情侣套餐这种东西吗?或者直接打微信语音电话也可以啊。”
嘉南联系的人本来就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情侣套餐。
苏蔷突然想起嘉南在走廊上的那通电话,怎么也忘不了“财神爷”这个备注,她调侃道:“跟你的财神爷去办一个呗。”
嘉南当做没听见,接着练舞了。
—
二十分钟后,陈纵找来舞蹈室,他没进门,只在走廊上隔着窗户搜索嘉南的身影。
他的出现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嘉南发现周围的人不约而同朝外张望,转过头,看见了黑色的保安服,腰带勒住那一截劲瘦腰身,更加衬得陈纵身高腿长。
嘉南脑海中毫无征兆地冒出了苏蔷刚才所说的“情侣套餐”四个字。她走出舞蹈室,短短几步,有种时间被刻意拉长了的错觉。
“黑皮说你找我?”陈纵问。
嘉南故作镇定道:“想请你吃饭。”
陈纵声音里夹杂着轻笑,“捡钱了?”
嘉南表达得比较含糊:“为了庆祝……和表达感谢。”庆祝她即将重获自由。感谢陈纵出现,他帮了她好多次。
“那你今晚有时间吗?”嘉南问。
“有啊。”陈纵指了指门卫室的方向,“我翘班,黑皮善后。”
黑皮听说之后,表示非常乐意成人之美,并祝两位约会愉快。
黑皮说约会,其实是嘴瓢,但陈纵也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像是觉得没有必要。
陈纵走后,苏蔷把嘉南堵住,问:“你什么时候跟陈纵混熟了?”
她思索道:“之前我怎么没看出来啊。”
苏蔷串联起脑海里的信息,发生过的一幕幕重现:
陈纵掀手机那次,手机上出现的是嘉南照片,师仁嘴里说话不干不净,陈纵找师仁麻烦。烧烤店解围,嘉南也在。
或许还有许多旁人不知道的时刻。
陈纵的出现,是因为嘉南在场。
苏蔷恍然大悟。
仿佛解开了未解之谜。
“说说看吧,你们俩的故事。”苏蔷撞了撞嘉南肩膀,“放心,我不跟你抢人,我都有新目标了。”
嘉南守口如瓶。
“没意思了啊。”苏蔷打量嘉南平淡的不肯泄露情绪的眉眼,“你也太闷了,这样不讨人喜欢的,很难找到情侣套餐的另一半。”
“你应该不会撒娇吧?”苏蔷说。
“会。”
“我不信。撒个给我看看。”
“不。”
苏蔷又说了一遍“没意思”。她换上衣服,去赴今晚的约,朝嘉南摇了摇手里新折的桃花枝,说:“我先走一步啦。”
嘉南今天的练习时间也结束了。
她整理遗留在置物柜里的东西,备用舞鞋,头绳,发卡,创口贴,用空了的药油瓶,纸巾,一些发下来的舞蹈杂志。
有的扔进垃圾桶,有的装进书包里带走。
置物柜清空,东西收拾妥当,她就背着书包下楼了,没有跟任何人告别。
月色澄明,陈纵在树下等她。
她跳了两个台阶,有些雀跃和迫切走到他身边,然后他们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文化宫。
—
走在路上,陈纵摘掉了嘉南双肩上的书包带,背到了自己身上。
书包是黑色的,跟他一身反倒很搭。
嘉南看着他,不由地去想陈纵穿校服、背书包走在校园里的样子,他的数学很好,辅导她完全没有问题,其他科目呢,是不是一样出色?
补租房合同时,嘉南看过他的身份证,才二十岁。
这个年纪,他为什么孤身来洛陵,为什么没有继续读书?
嘉南有过很多猜测,但没有开口问过。
“在想什么?”陈纵的声音唤回嘉南的注意力。
“对不起,”嘉南下意识地道歉,班主任批评她的话还响在耳侧,她主动承认错误,“我太容易跑神了。”
“我有批评你吗?”陈纵捕捉到了她细小的情绪变化。“干嘛道歉。”
嘉南低低叹了口气。
迎面走来一个卖糖葫芦的男人。陈纵问嘉南:“要不要糖葫芦?”
嘉南有点想要,但又迟疑,她提出了奇怪的要求:“能不能只看不吃?”
好在陈纵并没有质疑和笑话她,他稀松平常地说:“都可以。”
男人从草靶子上拔出一根糖葫芦给嘉南。
嘉南还是忍不住撕开那层薄薄的塑料膜,舔了口亮晶晶的糖衣。就一口,她尝到了甜味。
没走几步,他们又遇到了卖气球的人。五颜六色的气球飘在上空,挤在一起,像把轻盈的巨伞。
“要不要气球?”陈纵问嘉南。
这次嘉南说:“不要了。”她补充道:“我马上就十八了。”
他们与卖气球的人错身而过,花花绿绿的巨伞从头顶缓缓飘走。陈纵收回视线,“没有谁规定气球和糖葫芦只属于小孩,大人也可以拥有。”
嘉南略微想了想之后,忽然反问他,语气真挚地说:“那么阿纵,你也想要一个气球吗?”
不待陈纵回答,嘉南追上了卖气球的人。
她仰着脖子,就着月光和路灯,在无数个气球中挑花了眼,终于选出一个恐龙造型的气球。
恐龙气球绿绿的,眼睛是红色,张大嘴巴露出獠牙。
嘉南把白棉线缠到陈纵手上,违心地说:“好看。”说完大概觉得不能信服,自己先笑了。
“丑死了。”陈纵评价说。但他没有扔掉,任由白棉线绑在手腕上。
在陈纵给嘉南买了糖葫芦,而嘉南给陈纵买了气球之后,他们到达了居酒屋。
地方是嘉南订的。
她喜欢这家店的风格和布置,温馨舒适,播放的音乐也动听。
先前从门口路过,她总要朝里张望两眼。偶然可以看见店主养的英短银渐层,盘着身子在散尾葵下舔毛。
但因为价位偏高,嘉南很少进门光顾。
这次要请陈纵吃,就不一样了。既然决定要请客,便不能吝啬。
嘉南把菜单给陈纵,“你点吧。”
她自己则成功摸到了小猫的尾巴,店主给她一个小小的按摩工具,戏称为“灵魂摄取器”。
“拿这个轻轻挠它的头,它很喜欢。”店主教嘉南吸猫。
“嘉南,”对面的陈纵叫她的名字,“你要吃乌冬面吗?”
嘉南觉得可以,“但一大碗我肯定吃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