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音沛缓缓吐气:“比起他可能知道我真实性别的事,我反而更想知道他想拆穿的原因。”
“为了要威胁你?”陆馨想了想。“想要跟你拿更多的钱?”
“怀疑我性别的,他不是第一个。”她说。“那些人跟我有利益冲突,我这位置,男性身份的认同感会大过女性,这些人如果知道我是女人,那么就算我的能力再如何强,人心也会因此动荡,那群长辈可不会这么甘愿被我压在脚下,届时相家一盘散沙,他们就能取而代之。”
“我还是不懂……所以靳萧无论是知道还是猜到,他不就是要卖这个消息出去,让更多人来质疑或揭穿你?”
“不。”她说。“靳家跟我没有利害关系,想要拉倒我的前提是他也拥有可以取代我的能力,又或者是找到一个跟我差不多的对手,但据我所知,靳家这阵子幷没有与任何人连络,而那些人也不屑靳家,因为与靳家合作根本没有任何赚头。”
陆馨皱了眉头,一头雾水:“那是为什么呢?”
“照理来说谁都可以揭穿我,就靳家最不可能,我倒了,相家一乱就更难完成婚约,这对靳家来说没好处。”她说。“靳萧再怎么不喜欢自己家,应该也不会蠢到拿整个家陪葬。我在国内会因为性别关系有麻烦,但我国外养的人认的是我的脸,靳萧应该没那个自信认为我会放过他。”
陆馨歪了头:“可我还是觉得靳萧是在要胁你,不然他今天大庭广众说你的名字干嘛?总不可能是瞎打误撞吧?”
相音沛看着手心上的伤口,眉头轻轻一蹙。
她从不认为世界上有巧合,至少她这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精心设置过的『不谋而合』,靳萧趁机提出婚约照旧与救命恩人,这两件事绝对有什么关联。
如果靳萧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排除阴谋,那么只是纯粹为了靳笙讨回公道吗?怎么想都不可能……这理由太薄弱。
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
“姐?”陆馨感觉到相音沛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伸出手握住她。“你没事吧?”
“陆馨,我大概猜到一个可能的答案。”
“什么答案?”
“靳萧有可能就是那个救过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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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英国琼斯的特助联系我们,要处理画作的所有权转移。”连放把午餐放到相音沛前面的玻璃长桌上。“对方说时间可以完全配合您。”
“三周后的周四。”她说。
“相爷,那天是老夫人的生日。”连放恭敬说道。
她顿了一顿,瞄了眼手机的行事历:“那就下个月初吧,刚好也要去一趟。”
“是。”
相音沛捧著书,翻了几页后,视线淡淡一瞥:“还有事?”
“您交代去查的恩人,今日还是没有结果。”连放微微低头。
她垂敛下眸,应了一声:“嗯,下去吧。”
连放一出去,相音沛的手机就震动了几下,她不慌不忙地拿起来,嘴角淡淡上扬。
“沈爷。”她语气轻松。
『你这小娃儿又想玩什么花样?』传来的声音苍劲有力,却听得出来戏谑。『这么大张旗鼓地说要找人?很不像你的作风。』
“沈爷说笑了,我做的事不过是班门弄斧,算是我想借着你的名号让一些人慌一慌,毕竟能请动你来替我找人,足以表达我的重视。”
沈汉,过去身为国家级特等情搜局的干部,早早退休后养了一批人搞了个以卖情报为业的『无知社』,说是无知,却样样都知。
而干这种情资工作的人无疑都是地下化经营,沈汉的优点就是口风紧跟识人明,无论在哪个圈子里都有他的眼线,而这老头也有个怪癖,很看眼缘。
相音沛雌雄莫辨的外在让沈汉很有兴趣,她拿捏住沈汉的脾性,反而直接坦承女儿身,这让沈汉感受到了莫大的敬意跟诚意,几次合作后也结为忘年之交,他愿意保密幷协助她日后可能的一切需要。
她身份除了靠自身的努力以外,沈汉在各个圈子里的暗桩帮衬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你这案子本来线索就少,而且你家还住在富人区,那群人敢直接行凶,表示他们后台够硬,不畏惧英格兰警场。』沈爷语气平稳有力。『二十几年了,行凶的人找不到,更不用说只有一面之缘的恩人了。』
相音沛深深吐气:“靳家那里也没任何线索吗?”
『靳萧虽然放了话,但是这阵子确实没跟几个人见面,他接触的人都没有显赫的家世,不具备能救你的能力,唯一一个有点可能性的,是他的同学,一个目前在英国教心理学的教授。』
“那就再麻烦您提供给我这位的资料。”
『行,等等让人发给你。』沈爷呵呵笑了两声。
“谢谢。”
……
“小子,你自己可要当心一点啊,她可不是这么好对付。”沈汉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后面高挑的男人。“她用了我的名字拐你,我为了你这臭小子只能装得很不专业,你要怎么补偿我的面子?”
那一边是自己很敬重的小女娃,这一边是从小看到大的小少爷,论起交情,还真是后者这个从祖父辈就熟识的靳家更久,他化名为『沈汉』,相音沛很难查出他的本家与靳家是世交。
“你觉得我是要上钩?还是直接压了她办事?”
沈汉扬手就狠狠拍了一掌:“靳萧,你别小看她。”
“我没小看她。”他莞尔。“我的命,还是她救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个女人?”沈汉皱眉。
他挑眉,一想到这件事胸口就忍不住发热。
拆掉了那层厚厚的屏障,那不经意俯身下来的两团柔腻,一瞬间让自己的大脑暂停运作。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体内所有运作都初始化了,只想随着本能去反应。
她身怀这么巨大的秘密,他庆幸自己是在那样的状态下得到答案。
“其实她本来就不太像男人,只是那些人被她吓住了。”他四两拨千金的笑答,眼睛微眯。“这几年没被拆穿,你也帮了不少忙吧?”
“这种把戏确实不好隐瞒,但她现在所处的地位不同,自然就要特别看待,她的性别一旦揭露,最先动摇的就是相家的股价,这环环相扣的利益牵扯太广,她做事没能力就罢了,可实际上她有,靠她吃穿的人可多着。”沈汉挑眉说道。
他淡淡一笑:“你也靠她赚了不少吧?”
沈汉忍不住也笑了声:“还真不少,所以你最好嘴闭紧点。”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乱说话的人?”他耸耸肩。
“你一脸痞样,完全不可信。”沈汉冷冷回讽。“我找你哥谈说不定还更放心些。”
靳萧眼睛半眯,嘴角痞气一笑:“我哥记性不好,睡一觉就忘了,找他还浪费时间。”
“那也好过跟你谈,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沈汉瞪了一眼。“别轻举妄动,也别去惹她。”
“惹她?”他细长眉眼淡淡一瞟。“我怎么敢?”
“你不敢?”老人冷哼,一脸不信。
“我喜欢她,想要她都来不及了。”他黑色双眸盈满笑色,不疾不徐地笑道。“怎么舍得惹她?”
“你说什么?”沈汉的眉头瞬间皱紧。“你可别乱来,别忘了你自己的事不比她少,再加上婚约定的人不是你。”
“我哥?”他轻笑一声。“我没放在眼里。”
“你不适合她,你太浮躁,太沉不住气。”沈汉语重心长。“她已经过得很辛苦,你只会增加她的负担。”
他眼色一黯,淡淡地问:“靳笙就适合?”
“你要知道你要的对象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已经够强了,如果做不到比她强,那就老实安分的待在她身后,靳笙更稳重低调,所以比你适合。”
沈汉说完这句话,就见到眼前的男人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不,你错了,这几次的见面明显是我更受到她的注意。”他说。“我会让她对我上瘾。”
──只对我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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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一禅寺偏殿的厢房里,盘腿坐在软垫上捧着一本书看,连放敲了门,轻手轻脚走进来,小声禀告:“相爷,您今天要在这里吃晚餐吗?”
相音沛望向外头的雨势,淡淡地问:“陆馨还没醒吗?”
“是的。”连放说。
“那晚餐这里吃。”
“是否要叫醒馨小姐?”
“我吃完再叫她。”
“是。”
连放退出房间后,相音沛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没想到不知不觉也快六点了。
陆馨这阵子变得成熟许多,看来把人送过来静修也有点效果,这里与陆馨同年纪的修行者都是排名前几的大学毕业,她因为身份关系只念到高二就辍学,老住持教完她插花后,安排了几个年纪轻的师兄师姐带她念书,久而久之也变成朋友。
『姐姐,我现在才觉得自己交到朋友了。』她说。『不是因为相家、也不是因为想要巴结你,而是他们真心喜欢我。』
除了陆馨改变,自己也藉她的关系,趁机离开喧嚣的都市,用半天或一天的时间好好沉淀心灵,她发现自己的睡眠品质比以往好多了。
老住持的话言犹在耳,她知道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暴露身份,但她会竭尽所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门被敲两下,她抬头以为是连放,却见靳笙拄着拐杖缓缓进来,身后的司叔还捧着一个插满花的青花瓷瓶,放好东西后就退了出去。
她的视线先瞄去那盆花,发现几株小花有些枯萎,手也顺势阖上书。
他凝眸,望着她手上捧着的书,淡淡一笑。
“有什么事吗?”她问。
话才问完,外头突然劈了一道大雷,房间的灯瞬间全灭。
chapter.19
相音沛用手机开了手电筒照明,看向窗外的倾盆大雨,这让她回程的时间又要推晚了。
视线不佳的时候,听觉就会被放大,她能明显听到对面徐徐的呼吸声,沉稳而清晰。
自己在黑暗中会有不安全感,容易想到二十年前躲在暗道里的事。
“你喜欢这本书吗?”他问。
他的声音轻且浅,却有种安定的力量。
“很有意思的短篇,我听老住持说过,主角曾经是这里的修行者。”
“菩善因为癌症离世了,或许佛祖座下缺个养莲花的小童吧。”他说。“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太痛苦,笑着说下辈子要当个聪明人回来找我。”
她深吸口气,缓缓收回手,两人像是有默契般默哀了几分钟,她才又问:“找我什么事?”
“婚约,我恐怕履行不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