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刺眼的阳光,韦曜灵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光源。直到看见蔚蓝的天空那一剎那,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医院的门口。视线下移,落在街上那些来来去去的人们身上,微微的出神。手机铃声响起,也拉回了她的注意力,看见萤幕显示[望舒],韦曜灵接通了电话。
「喂?」一开口韦曜灵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像话,连忙清了清喉咙:「你找我?」
季望舒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来变得有些模糊:『曜灵?你在哪?我在你们公司没看见你。』
听见这话,韦曜灵有些诧异:「你在我公司?」问出来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多傻,有些懊恼的蹙眉,低声道:「抱歉,我刚刚有点走神。」
面对如同亲手足一样的表姊,韦曜灵不想让她替自己烦恼太多:「我下午请假先走了,找我有急事吗?」
『请假?韦工作狂也有请假的时候?』季望舒不敢置信地回问,顿了一下之后直截了当的说:『正好你请假,我下午也没事,你在哪?我去找你,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坐在季望舒喜爱的咖啡厅,韦曜灵看着面前散发着浓厚香气的拿铁,又想起唐未晞,不禁有些鼻酸。通红的双眼没能瞒过对面的人,季望舒抿了一口咖啡,看着她叹了口气,问她:「怎么了?这家咖啡不合你的胃口吗?」韦曜灵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得摇头,捧起咖啡啜饮着。
「到底怎么回事?」
听见这个问题,韦曜灵通红的双眼顿时滑下两行清泪。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袖泣不成声,季望舒也不急,打算让她好好哭一场再说也不迟。
等到韦曜灵哭够了才抽噎着开口,断断续续地跟她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季望舒眉头拧的几乎可以打结,这都是甚么事?
「这就是你今天请假的原因?」递了面纸过去,季望舒问了一句。韦曜灵抽噎着,接过面纸,有些痛苦地说:「医院说她可以会客了。」
说完,不等季望舒反应,双手摀住脸:「我知道这样很不该,但我看过未晞之后,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凭甚么其他人可以活得这样好,而我的未晞却要这样受苦,为甚么?」
凭甚么?问得好,季望舒陪着她坐在自家客厅,看着她一杯又一杯、不知疲倦的灌酒,无奈地叹了口气。韦曜灵喝得有些茫然,双眼迷茫地看向季望舒:「姊姊,你怎么不喝?」喝?她倒是想喝,季望舒有些无奈地扶额,可她有给自己留下一点酒让自己喝吗?
「姊……酒呢?为甚么、找不到了?」醺醺然的嗓音响起,季望舒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醉鬼,满心都是无奈:「你在这里坐着,我拿给你。」
等她从厨房调完蜂蜜水出来,就看见韦曜灵满脸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空酒瓶,走得近了才听见她说的话:「为、甚么,受伤的总、是未晞呢?她是那、那样好的女孩呀……」
「让她受伤的你们……真该死。」
宿醉。隔一天韦曜灵一醒来就知道自己喝多了。但也仅仅是知道喝多了而已,发生的所有事情、说过的话,她全都不记得了。幸得隔一天是周末,不然以她起床时那个太阳耀眼的程度,不看时间也知道自己肯定错过了上班的时间。
韦曜灵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怕吓到唐未晞,她还特意好好整理了自己才过来医院等着会客时间,却看见了意外的人们。
双眸冷冷地瞪着出现在走廊上的三人,韦曜灵站直了身躯,双手抱胸,冷漠的语气下是藏不住的慍怒。
「你们来做甚么?」
该死的宿醉。终于等到会客时间的韦曜灵咬牙切齿地想,她刚跟三个不速之客吵了一架,像个泼妇似的在医院走廊上追骂着他们。最后被护理师不悦的制止了,结果就是她头痛得要死,像是被狠狠揪住去撞墙一样。她好不容易可以看见未晞,为甚么这群人总是要这样打扰她?!
步进病房,韦曜灵熟练地找到唐未晞的病床,轻声唤她:「未晞,我是曜灵,你听见了吗?」床上的人羽睫微动,却没有睁开眼。
韦曜灵也不气馁,继续和她说道:「我来找你了,我好想你呀。护理师说你的伤不会──」才说到一半,韦曜灵就看见她眼皮快速地动着,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滚落。
「怎么回事?!」韦曜灵很是慌张,急急的哄她:「你不喜欢我提,我不提就是了,别哭、别哭好吗?」
这番话没有起到任何抚慰的作用,韦曜灵急忙找来护理师询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太痛了?」
护理师熟练地回答:「伤口会痛是当然的,患者刚受伤,一时很难接受事实,现在容易情绪不稳定,家属要多多包容哦。」
此后一连数次,韦曜灵发现只要自己去看她,唐未晞便是不断地落泪。弄得她有点不敢去看唐未晞,但又不能放唐未晞自己在病房里面对伤痛。
为此,她请了柳琇莹来医院,有些迫切和低声下气地说:「琇莹,你看看她……她一见到我就不断落泪,我不敢一直刺激她。」
她发誓,这是她成年离家之后度过最煎熬的几分鐘。韦曜灵焦躁地在原地转圈踱步,频频看向紧闭的病房门。
等到柳琇莹一出来,她立刻衝上前去:「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柳琇莹有些奇怪的看了韦曜灵一眼:「她挺好的,不但没哭,而且我跟她说话,她也回应了我,虽然比较简短,不过是回应了没错。」
没哭。说话了。韦曜灵失魂落魄的走在路旁,这五个字却不断的在她脑海里打转,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她却五味杂陈。未晞只要看见她,就是不断地落泪,更遑论是对她说的话做出任何的回应。这意味着甚么?
是不是……未晞在怪她?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掌摑、推搡过他人,责怪过他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最恨的,是自己。手上落了一滴水珠,韦曜灵茫然地抬头,很快的,一滴两滴,从天空落下。──下雨了啊。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吗?是为未晞在哭泣吗?韦曜灵闭上眼,孤傲而倔强的昂着头。
在雨中落泪,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那我可以与天,一同哭泣一回吗?
她瘦了。唐未晞泪眼矇矓,却不妨碍她看韦曜灵的背影。从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些肉,短短几天内就又尽数消了下去。单从背影来看,她瘦得像是一根竹竿一样,憔悴得不像话。那是曜灵啊,她心心念念的曜灵啊。这样美好又温婉的人儿,被自己连累得这样憔悴,叫她怎么捨得继续拖累她?
答。墙上的时鐘往前走了一格,是下班时间了。韦曜灵难掩疲惫,脸上掛着的黑眼圈,用了再多化妆品也遮掩不住,化了几次之后韦曜灵索性不再费心于此事上。
所以当韦卓犖见到她时,着实是被她这副倦容给吓了一跳。
「妹妹?」韦卓犖有些迟疑地喊着,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你怎么这般憔悴?」
久违的和哥哥一同吃饭,韦曜灵也难得地露出舒心的笑容。自打唐未晞出事以来,她还没这样好好地展顏笑过一次。把眼前的小菜往前轻推,韦曜灵平和的开口:「下周未晞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可是接下来的治疗会让她疼痛难耐。哥哥,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无能过。」
搁下手中的餐具,韦卓犖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仪容,不紧不慢的摇头开口说:「曜灵,你只能做你力所能及之事,其他的强求不来。」心下有些感慨,这么多年了,终于听到妹妹对自己说一回心事。自己这个哥哥当得真差劲。还未好好感动自己妹妹的成长,韦卓犖又听见妹妹隐忍的声音。
「哥哥,我心好痛,我觉得自己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