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闻坐在床边,神色凝重地像一尊雕像。
下午的藏族山寨他都没心思逛,现在连温想下了车他也没有察觉。
早上在营地的那一幕,俱乐部这边都配合地保持缄默。
趁着休息,温想分了些零食给众人,回来时递给他一根棒棒糖。
虞闻的表情松动了些。
他似乎笑了一下,“做什么,你知道我没那么喜欢吃糖的。”
“有时候不是喜不喜欢,是需不需要。”温想替他剥掉糖衣。
她很少态度强硬,虞闻接过糖含进嘴里。
还行,能接受的甜度。
“虞闻,有些事压在心里会很辛苦吧。”温想脱掉鞋,抱膝坐在他旁边。
“一根糖,换一个秘密,你要不要讲?”
“哦,你骗幼儿园小朋友也这样?”
“那不是,骗小朋友我都不用糖,给他戳个小红花就好啦。”
看到虞闻笑了,温想也跟着他笑,她牵他的手握住。
第一次喝醉的夜晚,她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她说:虞闻,你有什么难过的事都可以跟我讲。
其实不光是难过的,他开心的不开心的,释怀的无法释怀的,她都愿意听,好像永远是他最真诚的听众。
虞闻回忆自己第一次见到蒋嘉年,是在青训营举办的模拟赛上。蒋嘉年的摩托抛了锚,虞闻把自己的车借给了他。
那一次,蒋嘉年第一,虞闻第二。
赛后两人坐在光溜溜的铁栏杆上,蒋嘉年问虞闻为什么选择赛车,虞闻说,我喜欢和风赛跑的感觉。
然后他问,你呢?
蒋嘉年说,我喜欢钱。
那一天,他换来虞闻笑着捶了他一拳,也换来一个兄弟。
等到虞闻加入E-xur的那天,发现蒋嘉年也来了。他们一起进车队,成为E-xur最早的一波队员。
起初车队条件艰苦,拥挤的四人寝室,他们俩睡上下铺。第一年的训练繁多且枯燥,虞闻感觉跟蒋嘉年在一起的时间比他跟大学室友的还要长。
车队的训练烦归烦,但系统、有效,虞闻的水平突飞猛进,当年就拿到了三省联赛个人赛的冠军。
进队的第四年,他以选拔赛第一的成绩闯进了青锦赛,一起入围的还有并列第一的蒋嘉年。在摩托比赛里,青锦赛一直是最能证明赛车手水平的大赛,青锦赛冠军,含金量毋庸置疑。那一年,E-xur也成为了中国摩托车史上首个有两名赛车手入围青锦赛的车队。
就在外界讨论这次冠军究竟会花落谁家时,对手车队找了一群打手过来闹事,在比赛的前一天。
昏暗的巷子里,虞闻正跟来人厮打。蒋嘉年出现了,他抄起一块砖砸在领头那人头上,旁边的打手抡着棍子冲了过去,那一棍刚好打在他右手上。
虞闻跟蒋嘉年合力赶跑了闹事者。
事情捅上去后,肇事车队被罚了禁赛,青锦赛延后三天召开。
这一次,虞闻第一,蒋嘉年缺席了比赛。
他骨折了。
“他为我断过一次手,我欠他的。”
虞闻这么对温想说。
“后来他的手恢复了,重返赛场后我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
蒋嘉年像是变了一个人,时而孤僻时而颓废,更有时候显得激进。
两人第一次撕破脸是因为虞闻发现,蒋嘉年居然顺从曾濯的意思开假车。
AMA越野锦标赛上,蒋嘉年在约定好的时间内完成了比赛,获得第四。
虞闻第一。
蒋嘉年的成绩让所有喜爱他的车迷大跌眼镜,一时间论坛上骂声一片,大家都觉得再不济,以他的实力也能冲进前三。
虞闻找到他的时候,蒋嘉年刚跟曾濯分完钱,一人拿了一百多万。
男人披散着头发窝在沙发里,面对虞闻的质问,他一脸不以为意。
“虞闻,我不像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有妹妹要养,还有一个烂赌的妈。我需要钱。”
他手中晃动钞票,甩在虞闻的皮夹克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喜欢钱’,见你第一天我就说了,你以为我骗你?”
他在笑,笑声里有些扭曲。
“反正只要有你在我也拿不了第一,第三第四又有什么分别?”
虞闻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的意义却与他们相遇那天的截然相反。
但他心里仍然对蒋嘉年存有希冀。
他总觉得他们并肩在赛场那么久,他一起刮过风淋过雨的兄弟、一起挥过汗洒过泪的兄弟、一起倾倒过苦恼分享过喜悦的兄弟……
不该就这么散了。
所以当蒋嘉年说想跟他一起经营斯冰赛时,虞闻几乎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他以为蒋嘉年离开车队就是放弃了跟曾濯之间的交易。没想到蒋嘉年只是窃探他开俱乐部的经验,转头开了自己的俱乐部。
那之后,他又在溪谷外的比赛上重重甩了虞闻一巴掌。
虞闻不该这么自信的,自信地以为他还跟自己一样。
直到今天张蔚蓝毒瘾发作倒在地上,虞闻甚至没有勇气问他。
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