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正常上班族本应陷入深眠的时刻,宋克棠的房间里却是骤雨初歇。
向来对肢体纠缠并不十分沉迷的耿凝霜在深夜到来之后便一言不发的拉着他滚到了床上。
竭力的触碰,热切的廝磨。
像要用一把火将自己烧个精光。
「怎么了?」慢慢平復下喘息的宋克棠轻拍着将脸埋入自己怀中的人,「能跟我说吗?」
「我见到一个人。」模糊的声音自他怀中传出。
「嗯?」他温柔且耐心的等着,不断用温暖的掌心抚慰着她的身躯。
耿凝霜将头抬起,眼中浮现出因陷入回忆而起的怔忡。
「那女人被火化之前是我去认的尸,法院联络了她的父母却被告知他们之间早已解除一切关係。后来在火化场领骨灰的时候来了一个女人。」
宋克棠重新将凝霜密密实实抱在怀里,一再轻吻着她,柔声道:「她是你今天见到的那个人吗?」
「她是那女人的妹妹。」
当时才刚大学毕业的秦亦珍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大姐的孩子——个不受欢迎的小生命,同时也是当初大姐会被赶出家门的原因。
「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二十年前,没有。」耿凝霜摇着头冷笑一声,「但今晚,她说要跟我聊聊。」
也许是生活的富足给了她想要展现爱心的馀力,也许是年华老去开始催眠自己所谓亲缘的可贵。
耿凝霜不知道她想要一个什么结果,也可能只是单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想知道一个没人要的孤女是怎么变成家大业大的胡家都会邀请的座上宾。
「你因此而烦恼吗?」
宋克棠过滤着可能的对象,他知道今晚凝霜参加的是他学长胡冠城大哥大嫂办的宴会,本来自己也在受邀之列,却因不想与她身处一室却要故意装作不认识而婉拒。
「是丰达的董事长夫人吗?」他本能的猜测,也由凝霜的眼神得到印证。
没想到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宋克棠在英国时见过胡冠城的家人,当然也包括他的大哥大嫂。不深的印象里胡大嫂是个安静婉约的女人,像大部分成功男人背后的贤惠妻子那样,默默的支持着丈夫的一切,照料着家中的大小事务。
「我知道你与他们家相熟。」
「我不会为她说什么话。」他们基本可以算作陌生人。
「为什么你们的世界总是如此令人厌恶?」耿凝霜用坚硬的语调质问着他,也问着自己。
一个世人眼中的贵妇人,亲切大方风韵犹存。在丈夫的呵护下心安理得享受着别人的称讚与祝福。却没人知道同样是她,在面对一个弱小的、跟自己有着血缘关係的孩子时居然连一丝怜悯都不屑施捨。
她真是恨透了这些人的虚情假意与道貌岸然。恨他们从不曾善待身边的一切却依然被上帝偏爱与照拂,更恨自己这么多年了仍是感到不甘与愤怒。
她不想被这些人左右,更拒绝被过去束缚,可她就是摆脱不了。
她想尽了一切办法用尽了所有力气,都是徒劳。
「对不起,凝霜。」
「我说过不喜欢听你言不由衷的道歉,」耿凝霜终于被他的歉意激怒,朝他恶语相向道:「你跟他们一样立志做一辈子的偽君子,把仁义道德掛在嘴上的同时其实比谁都铁石心肠,你们不必努力什么就可以轻松拥有全世界,我恨透你们这些生来就走运的人种,我恨你们!」
她挣脱他的怀抱,起身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裤,不再留恋宋克棠与她做着相同的事情后紧紧抓住她的那隻手里所传来的温度。
「凝霜,别走。」
「放开。」即使怒气冲冲,她仍是将力道收敛,深知他已被自己的言语伤害,更不想让他连同身体也一起受伤,「我现在没办法心平气和的面对你。」
所以她必须逃走,赶在可能说出更多更难听的话之前离开,他不该承受这些。
「不。」宋克棠也难得的坚持,没有像一贯相处中那样什么都全依着她的话去做,「今晚无论如何我不会放你走。」
她气,她恨,所以将一切全迁怒到他头上。
但她也痛苦,也内疚,也压抑控制着自己不要真的伤到他。
这样的状况下他如何会为了自保而任她离去就真的不配拥有她了,「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绝对不再让你独自面对黑暗,你要相信我啊。」
宋克棠背靠着房门将她紧紧抱住,不给她任何企图逃走的机会。
「你不放手又有什么用?我讨厌的是你身处的那个世界,」耿凝霜感到眼眶中的湿润,用力闭上不让她最瞧不起的东西自里面流出,「我永远不会接受你的生活方式,正如你也永远不能走进来一样。」
他们,终将在短暂的交会之后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去,那结束在今晚此刻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