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了两句话,对面的包厢门就开了,一个人边说话边走了出来,“李处长,怎么站在外面——”
这个人西装革履身材高大,看着已经很不年轻了,但气质依旧儒雅温文,笑起来更显亲切。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连衣裙的优雅女人,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眼角的细纹,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秀丽。
那中年男人只顾着和李跃进说话,这个女人却已经一眼朝徐绘他们扫来,这一看就愣住了。
“绘绘?”
眼前不是薛时的爸爸薛瑞和她的小姨裴春夏是谁?
其实最早徐绘的妈妈和小姨被从乡下接过来时,名字是裴春花和裴春霞,毕竟是农村出来的,哪有多少好听的名字。还是姑婆帮她们把名字改成了裴春华和裴春夏,不过,即便是裴春夏这个名字,小姨也是不喜欢的。她出过国,更喜欢别人叫她summer或者索性叫她薛太太。
徐绘恨不得翻个白眼,真是冤家路窄。
第22章
很快, 徐绘就发现, 在的可不仅仅是薛瑞和裴春夏, 还有薛时以及裴春夏的两个孩子杰西卡、雷恩,这位李处长也带着太太和女儿呢,他女儿你看着和雷恩差不多大, 身上还穿着一看就是一个学校的校服, 徐绘一猜就想到了大概那俩是同学, 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个其乐融融的双方家庭聚会。
薛时作为家里成年的儿子,二十七八都快三十了, 照理这种聚会不来完全没有问题。毕竟是两家带着上学的孩子来吃个饭,杰西卡虽然比雷恩大三岁,但也是个没独立的学生, 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可是徐绘很清楚, 薛时这家伙不知道是因为缺爱还是怎样,总是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家庭幸福美满得不得了, 不知道是在自欺欺人,还是越是缺什么越是要什么。
理性地说一句,徐绘虽然鄙视自己的绿茶小姨, 但对薛时的爸爸也是丝毫没有好感的, 从她妈妈嫁进薛家开始, 她就对这位表面上文质彬彬的继父观感很差。
徐绘从小就是个很敏感的人,后来也发现,她的直觉果然没错。
薛瑞是个成功的商人,薛时小时候他正在创业, 顾不上家庭和孩子,薛时妈妈和他离婚的原因却不是他顾不上家庭,而是薛瑞出轨。
当然,在薛瑞说来,男人做生意在外应酬在所难免。
离婚时候双方撕逼撕得有些难看,后来薛时妈妈远嫁,和薛家再没有了来往,又有了家庭和孩子之后,薛时和他妈妈的感情也就慢慢淡下来。
不过,薛瑞喜欢上了徐绘的妈妈裴春华,也算是收敛过一段时间,做了一段时间好男人。
直到后来,徐绘妈妈死了三个月,就娶了裴春夏,徐绘心中明白,他们俩肯定早就勾搭在了一起。
狗改不了吃屎,徐绘才不信他和裴春夏在一起之后,就彻底改了习性呢,多半是她那聪明小姨知道却装聋作哑,只安安稳稳做她的薛夫人,毕竟薛瑞有钱,而她又不想工作操劳。
什么锅配什么盖,天生一对的贱人不去祸害其他人也好。
徐绘懒得再见他们,也就薛时自以为这个家庭多么和谐幸福。
“绘绘?”薛时走出来也惊喜地叫了一声,随后看到徐绘身边的苏丛星,眼神一下又暗淡下去。
他一直在关注徐绘的事,本来那次绯闻之后,没有了其他声音,他还能自我安慰其实苏丛星和绘绘并不是真的在一起。
之后出了苏丛星微博表白的事,薛时这几天正失魂落魄,偏偏这么巧撞着了正主。
苏丛星看着和电影里一样英俊迷人,看着徐绘的眼光那么温柔,让薛时心中酸涩苦楚,滋味难言。
他其实,没有徐绘想的那样幼稚,也不是就一直天真下去。
那么多年过去,薛时也变了,只是他还没有机会向徐绘展示他的变化,就已经太晚了。
过去终究是过去,念念不忘的,也只剩下他一个。
李跃进见薛夫人似乎认得老连长身后的女孩子,就问了一句,“这位是?”
老爷子笑眯眯地说:“我孙女,亲生的。”连个眼神都没给薛家夫妇。
李跃进恍然大悟,“怪不得和连长你长得这么像。”
这话把老爷子哄得很高兴,“那当然,我孙女长得不像我像谁。”
裴春夏正在用审视的目光看徐绘,她当然知道自己那位姐姐的第一段婚姻,当时她在国外,姐姐结婚之后,给她寄的生活费都少了很多,她怎么能不记得。
不过,她几乎没怎么跟自己提起过那位姐夫,他又死得早,裴春夏只以为那个男人是个没用的软饭男,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亲戚。
这会儿徐绘却冒出一个亲生的祖父来?
不过看长相,确实像是有血缘关系的。
“爷爷,我们先过去包厢吧,我饿了。”徐绘说。
老爷子赶紧说,“好好好,这就吃饭、吃饭!”整个笑成一朵花。
李跃进立刻让开了路,笑着说,“连长对孙女真是好。”
“那当然,这可是我唯一的孙女。”老爷子说。
“这位一定是您的孙女婿了,长得真是好,真是好。”李跃进这种年纪的人不大认识什么明星,就没认出苏丛星来,看到苏丛星拉着徐绘的手,顺带恭维了一句。
老爷子拉下脸来,“就这小兔崽子哪里配得上我孙女?哼!”
这嫌弃的模样让薛家夫妇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可是认出来苏丛星了,薛时是混娱乐圈的,他们多多少少对这个圈子有些认识,再加上是徐绘的事,之前杰西卡在饭桌上还提过一句,说是徐绘都能和苏丛星传绯闻了,也不看看她镜子里那张脸。
当时薛时在饭桌上就扔了筷子,从不发脾气的他筷子砸在了杰西卡面前的盘子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把杰西卡吓懵了,薛时却一句话不说饭都没吃直接走了。
直到现在,杰西卡还在和她继兄闹别扭就是因为这个。
讲道理人家苏影帝有颜值有钱业务能力强,听说还有家世,到底差在哪儿了,被这老爷子这样嫌弃,一副配不上徐绘的模样。
“绘绘,有时间也回家坐坐。”裴春夏终于开了口。
徐绘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裴春夏不自在地微微侧过脸去。
“我最后再说一次,我再也不会踏进那个地方,靠近我都恶心得想吐。”她缓缓说。
薛瑞沉下脸来,“绘绘,怎么和你小姨说话呢!”
“小姨?”徐绘微微一笑,“我没有妈妈辛辛苦苦赚钱给她出国镀金供养出来,躺在我妈妈身上吸血,回头却勾引自己姐夫的小姨。”
薛瑞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裴春夏想不到徐绘这么不给面子,一时间愣在原地。
应该说,当年的徐绘冲着薛时的面子,从来没给他们难看过,顶多是不爱说话,阴沉沉的样子不讨人喜欢而已。
后来和薛时分手,就再没上过门,薛瑞和裴春夏完全没有预料到徐绘的不留情面。
苏丛星揽住她,“那些生气的事不要想了,不是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语气眼神都温柔得能溺死人。
“凭什么污蔑我妈妈!”杰西卡终于从包厢里冲了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她仍然像当年一样对徐绘充满了敌意。
作为一名混血儿,杰西卡长得像她那位美国爸爸,小时候还是可爱的混血小姑娘,越长越大雀斑开始长满脸,脸颊也越来越宽的时候,就不大漂亮了。雷恩因为长得像妈妈是个秀气帅哥,杰西卡却只挑着父母的缺点长,十几岁的时候就把徐绘当成假想敌——
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薛时喜欢徐绘。
“小姨子在姐姐过世三个月后就嫁给了姐夫,当我说污蔑好了,出去问问有没有人信她清白无辜。”徐绘微微笑着,看着涵养很好。
裴春夏的脸已经红了起来,却还勉强维持着镇定,“绘绘,我知道当年的事你一直耿耿于怀,可是我们毕竟是亲人……”
“薛夫人,我可高攀不起你这个亲人。”
薛瑞怒得指着徐绘说:“你!想当年你妈妈多温柔的一个人,你这孩子怎么——”
这时候,薛时却拉住了薛瑞和裴春夏,“都少说两句。”
苏丛星慢条斯理地说:“我家绘绘也是那么温柔的人,只不过人善被人欺,往年没什么人护着,才任由你们欺负。”
“说的没错,我家绘绘也轮得到你来指责。”老爷子却跳了起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薛时被这老爷子的目光刺得一缩,久经商场自问还是有几分气度的,却差点经不住一个年轻不小的老爷子锐利的眼神。
“亲人?一个个都别这么大脸,当年我儿媳妇一死,你们什么时候养过她?我这老头儿千方百计给她点照顾,你们做的不过是想尽办法把她扫地出门,一对儿的奸夫淫妇,如今倒也人模狗样。”
老爷子没读过几年书,说话本来就挺糙的,这会儿指着鼻子骂更是什么都不顾忌。
徐绘看着为她出头的苏丛星和徐淞,慢慢笑弯了眼睛。
薛瑞却是要脸的,他在李跃进打量的目光中觉得自己的脸面都丢尽了,幸好走廊上没什么其他人,也足以让他再不敢站在这儿和他们继续闹下去,顺势被薛时拉着进了包厢。
这种时候无论解释不解释都是他们吃亏。
服务员也不希望他们真的闹起来,赶紧引着徐绘几人进了另一边的包厢。
等他们到包厢里坐下,李跃进还跟着进来很热情地说:“一会儿我再来和连长喝酒!”
老爷子却摆摆手,“早戒了、戒了。”
以前老爷子也嗜酒,可是自从知道他儿子是因为酗酒才出了车祸之后,他就戒了酒,多年不喝早就习惯了。
这边坐下来开始点菜了,薛瑞那边的包厢里气质却很微妙。
这顿饭本来是薛瑞请李跃进一家来联络感情,当然也是为了接下来有件事要请李跃进通融一下,规定的政策上毕竟还是有些弹性的,薛瑞求的事不算大,更谈不上犯法,只是李跃进那边给几分面子的话,办起来快一点而已。
借着雷恩和李跃进的女儿是同学,小姑娘对雷恩还有几分好感的关系,才有了这顿饭局。
只是现在尴尬了。
杰西卡气得恨不得摔了筷子去和徐绘掐架,裴春夏很想将这件事掩饰过去,可对面李夫人的目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之前李跃进的妻子其实和裴春夏的关系不错,李跃进是穷苦出身,老婆却是后来娶的城里姑娘,本来就有些娇气,这位李夫人看着裴春夏气质谈吐都不错,还在那个年代出国读过书,就很看得起她。
哪知道现在出了这种事。
更让裴春夏感到不安的是,这位李太太……是个大嘴巴,在他们一群家长之间出了名的爱八卦。这事儿被她知道了,很可能明天就传得大家都知道了
这才是最让她感到头痛的地方。
“她太过分了,随口这样污蔑人。”杰西卡气得眼泪珠子直掉,这样的话传出去了还让她妈妈怎么做人。
薛时却忽然开口,“原本也算不上污蔑。”
“你住口!”薛瑞呵斥。
薛时笑了笑,“我就是住口了这么多年,才彻底失去了绘绘。”
然后,他很平和地向李处长一家打了个招呼,拿起了外套,“很抱歉,你们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有些事薛时其实没那么笨,也已经想通。
绘绘在外七年,裴姨倒也经常提起绘绘,似乎很牵挂她,薛时也曾信以为真,直到最近徐绘回国,偶尔家中人会在餐桌上提起她,却称不上有什么善意,薛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这位好继母只在自己面前提,因为她知道,真正牵挂绘绘的,只有他一个而已。
绘绘那天说的不错,她和他们一家,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她成熟了,他却一直拒绝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