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振国收留了李言风,教他技术,供他上学,这些年也没指望往回收一个子。
而李言风更没话说,几乎就把魏振国当爹孝顺,出了事之后倾家荡产给他治病,出院了又端屎端尿好生伺候。
甚至只要对方的一句话,就连自己大好的未来都不要了。
想到这,温黎就替李言风委屈。
退一万步说,魏振国一个小老头不知道孰轻孰重,那李言风跟他一样受过义务教育的,能不知道吗?
李言风不仅知道,还很重视。
可是却依旧选择了放弃。
温黎似乎都能想到在做下这个决定时李言风内心的痛苦,那必定是经过千般犹豫万般纠结,在无数次辗转反侧中才得到的结果。
所以,温黎最开始才会那么绝望。
然而这样的舍弃和牺牲并没有换来尊重和理解,魏振国只是欣慰于他的徒弟足够听话,把一切视为理所应当。
这不行。
劝解需要对症入药。
“魏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耽误李言风出去挣大钱。他要是考了大学,原本可以给你买燕窝鲍鱼补身子的,现在在这修车,只能给你买馍馍馒头凑合吃。”
魏振国果然来了兴趣:“考了大学就有燕窝鲍鱼?”
温黎见其上钩,连连点头。
“那你去上,你给我买呗。”
温黎:“……”
他差点没给气笑了。
“你这样对他,还指望我给你买燕窝鲍鱼。”
魏振国依旧乐呵呵的:“我这样对他,你就不孝敬我了?”
“不孝敬,”温黎板着脸,“你都把他一辈子要过来了,还轮得到我孝敬吗?魏伯,我跟您说实话,如果李言风真留在这里,我会怨您的。”
他甚至不敢去想几年后的场景,当高中同学纷纷大学毕业,对即将触摸到的未来或期许或焦虑时,李言风却被困在这一个小小的车厂,埋头干了四五年苦工。
“瞧不起修车的?”魏振国道。
“没有,”温黎喉间发哽,“他太苦了,我只是想让他好过一些。”
一上午的蹲点威胁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甚至魏振国和他聊得还挺开心,问温黎下午还来不来了。
温黎顶了一头的火回家,把李拂晓早上留的饭热热吃掉。
接着再回到车厂,往矮凳上一坐,继续当他的店内吉祥物。
魏振国回屋睡觉不管他,李言风做不到那么狠心,最终还是率先妥协,屈膝蹲在了温黎面前。
温黎正眯着眼睛打瞌睡,他昨晚就没睡好,今早起的又早。
中午不睡,下午崩溃,现在眼皮直打架。
不过李言风一过来,他立刻就精神了。
“干什么?”温黎警惕道。
他真挺害怕李言风一言不合把他端走。
李言风蹲着,比他矮一点,视线微仰着看过去,很容易就察觉到了温黎脸上不正常的红。
他轻轻皱了下眉,抬手盖在温黎的额头。
温黎吓了一跳,下意识后仰身体,从矮凳上“吨”一声坐在了地上。
好在他穿得厚,这样摔也不疼。
“你发烧了。”李言风把他拉起来。
扣住手腕的同时,指尖往温黎的袖口里拱了一截,能感受到明显的体温偏高。
他瞬间变了脸色:“回家去。”
温黎缩了缩手,没缩回来,于是干脆用另一只手摆正小凳,重新坐好:“我都说了,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别闹了,”李言风握着温黎的手腕站起身,“你在发烧。”
“没关系,”温黎使劲往回收着手,决定原地耍无赖,“那就让我生病好了,我病死算了。”
李言风的五指倏地一僵。
“反正你只听魏伯的话,那以后就别来管我,我怎么样,也不关你的事。”
温黎低着头,只觉得这几句话说得他心里难受极了。
可李言风却依旧没有动静,就像听不见一样。
这些无赖手段是不是对他没用了?
温黎忍不住心酸,果然是魏伯更重要一点吗?
李言风以前一直都惯着他的。
即便是耍赖,那也惯着。
“你觉得你做这些有用吗?”
突然,一道沉闷的声线从头顶传来。
温黎诧异地抬眸,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猛地被抓着手腕一下给提了起来。
那一瞬间,他几乎听到了自己胳膊骨节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声,李言风的手劲比他想象中要大。
温黎疼得咬了口下唇。
“你不念了?你妈那边怎么办?你姥姥你舅舅,又怎么给他们一个交代?”
“还要和我一起烂在这?我手上有技术能挣钱,这个厂子以后都是我的。你在这能干什么?等死吗?”
温黎嘴唇狠狠哆嗦了一下,他盯着李言风的眼睛,发觉对方眸中浓郁得像一团化不开的墨,其中湿润晕染,越扩越暗。
李言风的语气算不上严厉,只是很少说这一长串的话,猛一听有些震撼。
温黎视线发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像是被吓到了。
“你应该和许老师请过假了,不然就凭你旷课一天她早就跑我这儿问情况了。”
“请了多久的假?之后打算怎么办?”
温黎浑身的血都像是被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