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主观上的远离并没有落实在行动上,李言风总能带点稀奇玩意儿来找温黎,温黎一次两次不搭理,三次四次就把持不住了。
小孩没什么心眼,干脆就告诉了李言风原因。
李言风也很傻很天真地点点头:“真的吗?那我离你远点吧。”
温黎“哦”了一声,看李言风跟他挥挥手,走了。
那晚上温黎特别难过,总觉得自己背叛了村里唯一一个跟他玩的朋友,也背叛了这段来之不易的友情。
他辗转反侧一夜,决定第二天去找李言风再讨论讨论有没有其他方法避免倒大霉。
只是隔天清晨他还没醒,窗框发出“笃笃”两下只能在屋里听见的声响。
温黎打开窗子,外卖放了一把还带着露水的野花。
用草藤绑住的叶茎上覆了一张边缘被撕得整整齐齐的纸条,上面歪七扭八地用炭笔写着一行字:【这个不会倒霉。】
温黎小时候身体不好,发过很多次烧,每一次发烧都像是关机重启了一次,顺带格式化了很多东西。
他关于童年的记忆不多,但大多都和李言风有关。
长大后他知道身体有一种保护机制,会自动过滤掉难过的记忆,留下愉快美好的,方便回忆时保持良好的心态。
挺好的,现在回忆起来全是李言风那傻样。
温黎想着想着,抬头看了眼走在他前面的李言风。
十八岁的李言风宽肩窄腰,身材出挑,成绩优秀,吃苦耐劳。
可能人生前九年说完了这辈子百分之九十的话,导致现在只要能用“嗯”敷衍过去就不会多说一个字。
他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笔直的枯枝,正带温黎往山下走。
温黎撕开一包葱香饼干,递了一片给他。
“我妈说小孩吃贡品以后胆子大。”
李言风随手接过来扔嘴里吃了。
其实温黎话说一半,还有一半是“小孩吃贡品长辈会在天上保佑你”,但他觉得李瘸子别半夜鬼压床就已经很难得了,保佑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他咯吱吱地吃着饼干,踩着李言风走过的路。
直到李言风停了一下,弯腰捡起捡起地上一串龇牙咧嘴长满尖刺的荆棘藤,扔进旁边的灌木中。
温黎咽下口中的饼干,发现这条路他们来时没有走过。
“这边近,”李言风看着面前荒草丛生的小路,难得叹了口气,“路太烂。”
老家天暗得比想象中还要早,李言风想早点带温黎回去,千挑万选走了这个破路。
小路之所以没人走,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温黎加快脚步,往前探着脑袋:“原路返回的话到家都半夜了。”
李言风抬手拦了他一下:“你走我后面。”
李言风踩倒了大部分生长旺盛的杂草,把会剌伤皮肤的草藤扯开。
温黎走在他的身后,踩着的地方很平整,也很安全。
他只要顺着李言风走过的路走下去,控制自己别像个二百五一样摔进坑里,什么都不用做。
温黎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成语,他想,披荆斩棘应该是这么用的吧?
这些年来,李言风一直都是这样走在他的前面,替他摆平大部分的障碍,就这么护着他一点一点往前走。
李拂晓离开了,李言风就扛起这个家。
可李言风也就比他大一岁而已。
温黎吃奶的时候,李言风也咽不下饭。
就算是眼下,他也是个半大孩子。
可是,李言风就已经会保护他了。
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温黎动作没过脑子,从后面牵住了李言风的手。
李言风的手很冰,可能是穿的太少,竟比温黎的还要凉一些。
被握住时他没回头,却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但不明显,很快就反握回去,包住温黎的手指,牢牢攥进掌心。
天空被晚霞染得通红,厚重的云朵被风吹成又薄又散的泡沫,从这头洒到那头。
温黎一会儿低头看地,一会儿又抬头看着李言风宽阔的肩膀,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这样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就这样牵着手,一直走下去。
下了山时天已经黑了,一月份的天黑的也早。
买纸钱的小铺在路的尽头隐约可见,李言风松开了温黎的手。
温黎心上空落落的,多少有点舍不得。
那只手已经快被他捂热了——李言风不像他,手脚怎么暖都暖不起来。
“你今天手好凉啊,是不是穿少了?”
“还好。”李言风偏头看他,“你冷不冷?”
“不冷。”温黎往他身边靠了靠,“你比我少穿两件呢,我就是怕你冷…”
其实温黎怕的很多,主要是怕李言风觉得难受,还憋着不说出口。
“哎,那俩小孩。”
温黎抬眸朝声源方向看去,是之前买纸钱的小铺,里面的夫妻俩在喊他。
其中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女人冲着李言风问:“你是不是李瘸子家的啊?”
李言风没什么表情,却也不遮掩。他没过多停留,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继续往前。
“哎哟哟,”旁边另一个差不多年龄的男人本是坐着的,愣是特地站起来感叹道,“李瘸子家的?真是造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