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我没后悔。”成欣然说。
陈勉神色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她又强调,“我没后悔,刚刚感觉很好。”
确实不喜欢陈勉这样讲话,阴阳怪气谁呢。但她转念一想,他现在算是个病人,谁闲得跟病人一般见识。
成欣然上手,虎口轻轻掐着他下颌,左右晃了晃,难得带点不容推拒的强势。但其实也就是拿出哄她家肥橘那套而已。
“你不要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只想让你快点去急诊看看,不要拖着。”
成欣然知道陈勉特别擅长自己扛,她要是不点出来,估计他就回家自己简单擦点药,第二天再装作若无其事去上班。
陈勉不喜欢脸被她掐着,偏头挣开,但也被她糊弄得没了脾气。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闷声说:“知道了,我一会儿下去看。”
两人各自穿上衣服,成欣然又揪着他把肩颈部位血水混杂的地方做些简单的处理,压上无菌纱布,又帮他兜头套上件宽松的卫衣。
陈勉是穿衣服的时候才感觉到不对的,他痛感远不如刚刚明显了,这是皮下深层损伤的表现。
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成欣然跟在他身后,想跟他一块出去,陈勉却突然顿住身,“你先走吧,我等会儿自己去急诊。”
“为什么?”她问。
“其他人会误会。”
又不是半夜,下班的时间点,孤男寡女在值班室里待那么久,她后面还要在他们院待一段时间,他不想让无聊的人无聊的话影响到她。
成欣然却想他可能不愿意让被人误会他们的关系。
哎,本身也搞不清他们到底算什么关系。
她压下心里那点涨涩,点头说:“那我走了,有了结果告诉我一声。”
成欣然从值班室出来,护士站没有人。离了那间值班室,她莫名觉得有点冷。低头看了眼手机,大宇哥从一个小时前就开始给她打电话。
她叹口气,加快脚步离开了医院。
一回到酒店,成欣然就被谭捷和大宇哥拉住:“去哪了你?打电话也不接。明天有两场戏要甩到棚里拍,刚才浩然那边联系不上你,人都要急飞。”
“抱歉抱歉。”大概因为有点心虚,成欣然抱歉都像在佛前拜拜,“我马上给浩然打电话,现在就让编剧过去。”
处理完急事后,她才坐到统筹的房间里吃上口饭。
统筹的房间是这家快捷酒店唯一的包房,被他们定下来,略做改装,日常像办公室一样使用。
成欣然边吃饭,边将今天已经对完的通告单发给剧组下面的人,有问题及时更进。
大宇哥看着通告单,突然想起一茬:“刚刚邓医生跟我通话说,陈医生被患者泼热水了?也不知道脸有没有事儿。”
成欣然说:“脸没事,身上被烫得挺厉害。”
“你看到了?”
“看到了。”她吃完饭,起身擦桌子,“我还挺担心的他的。”
“陈医生有啥可担心的。”谭捷大咧咧伸个懒腰,顺带着帮她把吃完的盒饭收拾掉,“可别跟他走太近了,医院里你俩传得那已经不像话了都。”
成欣然属于干起活来两耳朵都听不进别的话的,但他们不一样,剧组的人成天跟医院各色人打交道,他俩的流言蜚语可不止一两句。还有人跟谭捷他们悄悄打听成欣然的家世,过分的关心一定不是出于善意的表现。
谭捷难得认真:“反正对你不好,真的不好。”
成欣然坐到总机前开始倒素材,她还得把今天能用上的都粗剪完了再传给剪辑那边。她边干活边说:“嘴又不长我身上,没觉得哪不好。”
大宇哥仔细瞅她表情,却意外发现她眉眼带着执拗。
“欣然,你该不会认真的吧?还真喜欢陈医生?”
她没出声,脊背挺直了摆弄总机,耳朵涨红得很明显。
坏了坏了。
大宇哥着急找补,“我在三院院筹备这些天,他的事迹听过不少,你去接近他肯定要吃亏的。”
“什么事迹?”她很想听听,因为上学那会儿陈勉的事迹就很多。
“他总换女朋友,据说男女通吃,总之玩得很花。”
“嗯?”成欣然不大信,陈勉忙得风风火火,哪来的功夫男女通吃。
这还看不明白呢。
谭捷干脆直说:“欣然,你不是那种玩得起的人,别离他太近,你会伤心。”
当初谭捷和她也是因为这个分手,本质上他们并不是一类人。
大宇哥解释,“陈医生家里在医疗系统不是一般的有影响力。他还有外公外婆在北京,生意做得很大,你们.....”
大家都是知道成欣然境况的,母亲早逝,父亲杳无音讯。她靠自己兼职一分一分的攒钱撑过了学生时代,走到现在这步。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他们之间的差距如云泥。
奇怪了,跟陈勉在一块那么久,他从来都没对她讲过姥姥姥爷家是做什么的。
大约学生时代所有人都傻得整齐划一,他们每天都在讨论如何提高成绩,吃什么玩什么,该怎样挤出时间蒙骗家长彼此再多待一会儿,这些话题占据了他们生活的全部。
但在成人世界,这些话题在现实的外套下却显得无足轻重,她怎么可能不懂。
成欣然突然笑,“还说人家医院的人八卦多,我看你们也一样八卦。”她重新聚焦在工作上,好像还有些不服气似的,小声回敬:“谁说我玩不起,我也挺玩得起的。”
工作到将近十一点,成欣然回到房间,看到陈勉半个钟头前给她发了消息:回家了,科室给了一周假。
她回了句:知道了,好好休息。
立马就收到一条:今天算一天,那就是还有三天。
他对这事儿简直异乎寻常的固执,成欣然心中暗暗叹口气,回了个嗯。
陈勉终于能名正言顺休息了。
急诊的前辈让他按时去医院换药,换个毛线,好不容易脱离医院,哪有回去的道理。他就在家里消停了一天,第二天就去找孙爽,俩人泡在冰场里打了一天球。打球真是让人神清气爽,比在医院里和人吵架开心多了。
他给成欣然发消息:跟朋友在冰场打会儿球。
怕她念自己不好好休息,就说:伤口没事,我自己可以换药。
到了晚上又给她发:回家了,一会儿方司同来我家做参鸡汤。
结果参鸡汤都喝完了,打开微信一看,还是自己发的那一溜绿的。成欣然那边忙得脚不沾地,半夜还在郊区棚里补拍,根本没时间回复他。
陈勉每一条都斟酌了发消息的语气,不能太主动,也不能显得太冷淡。
发完自己都想笑,没准儿他还真有当三的潜质,他这边上赶着报备,人家那爱搭不理。
-
陈勉不再在医院跑进跑出,成欣然觉得自在许多。他在的时候,她总是有些脱不开手的紧绷。现她性格里的强势顺理成章地带出来,在现场各项工作就开展得顺风顺水。
徐昀到医院复查的前一天,成欣然是预备好了对策的。
她提前一天回家,找了条跟自己平时风格完全不符的裙子。这是一条低调的小黑裙,弹性很大,也很显身材。两年前她跟着陈郁森去电影节路演的时候穿过一次,后面直接压箱底。
现在重新穿上,化上成熟的全妆,又拿叶棠的卷发棒给自己攒了个看上去没啥手艺的大波浪。往镜子前一站,完全就是个身材娉婷的成熟女人。
没人会把她和成欣然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