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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令容睡了很踏实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的睡眠质量向来不错,在战场上刨个土坑也能倒头就睡。她自己还挺满意这种特异功能,然而根据以前家里人的评价,这就叫“像个猪一样,心眼子大得漏风”。
当然漏风状态现在已经有所改善了,裴令容观察了一圈环境,确认脑袋清醒了才起的床。
不清醒点不行,毕竟这是在沉渊的家里,她总是有一种误入魔王之宫殿的错觉。
魔王本人正坐在楼下,笑着向她道了早安:“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裴令容谨慎地点头:“很好,谢谢你。”
“我记得你有一个企鹅抱枕,应该还放在你的床上,”沉渊示意她坐下来吃早餐,“你留在这里的东西没有人动过,书和琴也都在原来的地方。”
什么琴?裴令容在迷茫中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一架彩色电音小钢琴被端端正正地安置在落地窗前面,纯净的阳光照耀着这个五彩斑斓的儿童玩具,看起来分外滑稽。
……虽然不记得原因,但这玩意儿好像确实是她网购的。
裴令容木然道:“很好,谢谢你。”
“不喜欢这个位置?”沉渊为她倒了一杯牛奶,“我们可以重新布置一下。”
裴令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直往嘴里塞蛋饼。这个房子的位置是珉城的核心区域,她很确信她从来没有在这里住过。然而她认识这里的每一件家具,甚至窗台上放的两盆蔫了吧唧的茉莉看起来也分外眼熟。
她原以为三年前的人生已经是前尘往事,差不多都忘光了,没想到其实记得还挺清楚。
这里的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家”别无二致,甚至连沉渊的状态都和当时一样。三年的分别好像不曾发生过,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工作日的早晨。
她和沉渊之间肯定有一个精神错乱了。裴令容觉得自己没问题,根据排除法,不对劲的只能是另一个人了。
“上午会有医生来确定治疗的方案,”沉渊迎着裴令容审视的目光,表现得泰然自若,“腿还是要尽快治,不能再拖下去了。”
裴令容迅速恢复了听之任之的状态,神情萎顿地表示了同意。
她垂着头缩在椅子里,消瘦的脸颊被蛋饼撑得鼓起来。沉渊可以看到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食物,还有睫毛在眼下的投影也跟着一颤一颤。
他的手在桌面上交叉握紧,以克制自己不要去触碰她。
现在的情况已经足够美妙了,裴令容就坐在他身边,甚至还会好脾气地回应他的每一句话。
只是看着她,沉渊已经不再感到那种强烈的头痛,或者说即使痛他也不在意。他几乎希望自己天长地久地在这张餐桌旁边坐下去,然而裴令容的身体状况又迫使他必须立刻站起来。
他一定要治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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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令容捧着一团金属支架发呆。
“女士,您听明白了吗?”
她条件反射就答应:“明白了。”
医生沉默地扶了一下眼镜,裴令容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啊,我走神了。”
“不用麻烦您了,这个东西直接给我装上就行了,”她看对方像是要再重复一遍的样子,立刻表示道,“我看一遍就会了,真的。”
医生将信将疑,旁边一位护士小姐抿嘴笑了笑,上前接过了丁零当啷的金属支架,轻巧而娴熟地在裴令容的腿上组装。
裴令容配合地抬高了右腿,又感到这个姿势颇为尴尬,只好绞尽脑汁地找点话题:“……请问,我要戴着它多久呢?”
“情况因人而异,大约半年到一年左右,”医生回答,“我会定期根据恢复的进度来调整矫治器。”
“哦,就像矫正牙齿一样吗?”裴令容见医生点头,又讷讷地接着说,“那这段时间麻烦您了……您贵姓?”
“方,”方医生停顿片刻,脸红道,“方济世。”
裴令容哇了一声,表情认真地夸奖:“你的名字起得真好,一听就是个了不起的医生。”
护士小姐扑哧一笑,示意她矫治器已经固定好,可以把腿放下了。
方医生强作镇定,开始打岔:“每天尽量多戴着它走走路,但是也要避免剧烈的运动……洗澡时可以取下,但不要频繁拆卸。”
这次裴令容听进去了,并且顺手就把矫治器利落地解开拆散,又按原样重新装好。
几位护士小姐都为她的一通操作热情鼓掌,连声夸她厉害。
“我以前是机械师嘛,”裴令容挠了挠头,“这个我会好好戴着的,今天辛苦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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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丞玉姿势扭曲地仰躺在一张扶手椅上,气若游丝道:“不行了,我好像要死了。”
“你还有十五分钟休息,”沉渊站起来看了看时间,“下周联邦要来几个人重新谈关税的事,财政那边等会儿来开会。”
皇帝抓过窗帘盖在脸上作安息状:“突然想退位了,怎么办?要不你给我当继承人吧?”
沉渊弯腰,伸出一只手为他整理遗容:“没空,走了。”
“这就走了?”周丞玉弹起来一半,又躺了回去,“也是,抓紧回去照顾病人吧……我让人把能找到的资料都发给你了,你记得看。”
“我看这个情况还是挺严重的,得赶快想想办法,”周丞玉正色道,“缺了这一块儿,以后精神力会逐渐萎缩,对向导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沉渊沉默了片刻,应道:“我有数。”
“不是我说,你真有数吗?那你们为啥没绑定啊?”周丞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你们结婚都多久了,这像话吗?——你是不是哪方面有点毛病啊?真的假的,你这年纪也不至于吧?”
面对这种大逆不道的问题,沉渊心平气和地说他还约了人,没工夫听他扯淡,周丞玉只好在后面给自己找补:“也就现在准你的假,等表嫂好了以后不许再——”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响打断,会议室安保严密的、沉重的大门猝然洞开,此时只剩了半扇,剩下一半被沉渊侧身避过,砸在了对面的墙上。
一个娇小的女人跨过外面地上的几个守卫,穿过残余的门框,径直走到沉渊面前。她虽然是仰着头看人,但神情和语气俱是凛然的威严。
“裴令容在哪里?”她说,“把我妹妹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