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地处幽静,停了车,穿过鹅卵石铺的小路,一路走来以至于染上了花香才到主屋。陈家人早已经都坐在那里了。坐正北面朝南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面目严肃,唇角下压着,不怒自威。其左右各有几位中年,再往下,才是年纪轻的。
厅堂里坐着的人很多,陈长逝带着应云,迎着一众目光,抬着头,腰杆挺直。
“爷爷,爸妈,二伯,三叔三婶。”陈长逝把长辈都招呼了一遍,收敛起平时在家的目中无人,收敛起桀骜,认真地介绍:“这是我妻子,应云。”
陈老爷子满脸精神不振,半瞌着眼,半醒不醒的样子,听闻陈长逝介绍,勉勉强强把眼睛抬起来。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其中透出一点儿狭窄的光,把应云上下打量了一遍。
应云跟着陈长逝把人都叫了一遍,并且把礼盒送上去。
陈家老爷子没出声,一个人也不敢应。礼盒由佣人拿了下去。
陈长逝轻咳一声。
陈老爷子眼皮子都不睁一下,“先坐下吧,等会儿一起吃个晚饭。”
应云随陈长逝一起坐在陈山赫右边。
黎琴淑看向陈老爷子,得到对方默认的许可以后,偏头问:“应云是哪里人?”
应云还来不及讲话,陈长逝就替她答了:“本地人。”
“是做什么的?”
“电工。”又是陈长逝在回答。
听闻这个职业,黎琴淑愣了愣,见应云神色自若,也不好多说,轻声对陈长逝道:“又不是问你,一边安静去。”
紧接着,黎琴淑拉起应云的手,问:“会不会很辛苦?”
“还好。”
“应……云?”陈老爷子生疏地叫了一声应云,他那苍老的鹰一般的目光又落在应云身上,“你的名字,我有些耳熟。”
陈老爷子加入聊天,成功让气氛更加诡异。
一家子人,如今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连把手放在应云手背上的黎琴淑也放轻了动作。
应云神色自若,“好听的名字用的人也多,能入您的耳朵是我的福气。”
“也许。”陈老爷子含糊地说,马上问起了重点:“什么时候和你家人一起吃个饭?”
“他们在乡下,父亲身体不好,不便远行。”
陈山赫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坐着,手上夹了一根烟,打火机就在桌面上,迟迟没有点。他听闻应云的说辞,笑了,“哪里的乡下?”
为难之意昭然若现。
陈长逝:“爸!”
黎琴淑也看向陈山赫。他们之间隔着应云和陈长逝,女人的目光远远地落在男人身上,说不清其中包含着什么,但总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陈山赫轻笑一声,移开了眼,没再吭声。察觉黎琴淑移开眼时,他把烟一折,握在掌中,又把打火机收起来。
这就算罢了。
但也不算。
陈复浩看着应云:“应小姐的意思是,不方便见你家人?”
“当不是,二伯要是愿意,可以亲自去看望我的父亲。”
陈复浩在心底嗤笑一声,没搭这句话,反问:“这里的医疗条件不是比乡下更好?”
陈勇志紧接着陈复浩的话讲:“还是应小姐负担不起?”
陈勇志的妻子跟着小声说了句:“电工能有什么钱?”
还有年轻人小声地议论起来,应该是陈长逝的同辈,没敢大声说话,但是看应云的目光都带着不清不楚的意味。
倒是最先讲话的黎琴淑没有吭声了,低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山赫一脸看好戏。
“够了。”陈长逝站了起来,声音冷得让人从心底发寒,他的目光逐个落在他们脸上,语气含怒意,“二伯,三叔三婶,别过分了。”
小辈还在,陈长逝的行为逾越了规矩,也落了几位长辈的面子。
陈复浩眯起眼,看了眼陈长逝,细细地重新审视应云。陈勇志磨着牙,想要说陈长逝什么。
陈老爷子用他光滑的棕黑色的拐杖敲了敲地面,小声议论的晚辈闭了嘴,陈勇志也默默忍着暂且不出声,霎时间厅里都安静了下来。
“应云,过来。”
陈老爷子的手已经很苍老了,青色的血管凸出来,手背全是老人斑,皱褶一层又一层。
他递给应云一个红包。
厅堂里更加安静了。
“下周末再来吃个晚饭,这次人不齐。”
陈长逝马上给应云解释:“我哥在外面。”
陈老爷子瞥了他一眼。
陈长逝假装看不见,满心满眼都在应云那里。他说不上来应云是什么表情,是怎样的心情,他甚至担心应云不接受那红包。但是他的担心没有发生。
应云:“好,爷爷,我会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