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笙羽……」
……
「秦笙羽。」
……
「秦笙羽!」
「干嘛!」我怒目转头。
「我都叫你几次了,你竟然还兇我?」沉夜辰瞪大眼,显得不可置信。
「那你没事干嘛叫我?」我一点都没有想要道歉的意思。
「你有事吧?我们在约会欸!哪有约会还不理对方自己发呆的!」沉夜辰不解。
「哦,可是我根本不想跟你约会。」我叹了口气,凝视车窗外的风景。「我连我们何时已经商业联姻都不知道。」
「昨天?前天?」对方耸耸肩。「反正都是註定的事情了,不如就接受就行。」
「上山要跟时轻结婚,下山要跟你结婚,我还不如回山上去。」我白了他一眼。
「哦,连你都会暗喻我不如那隻狐狸了,真让人难过。」夜辰挑眉。「下山接受这一切可是你说的,现在又给我反悔。」
我不再和他拌嘴,自顾自瞪着车窗发起呆来。
回城市之后,我花了好几天把混乱打理好,又在夜辰的协助下处理了狐狸搞出来的灵异事件,好不容易才渐渐尘埃落定。可父母却开始要求我与夜辰这傢伙约会,并且明天可能就会订婚。
「那些狐还有再骚扰你吗?」看见我生气了,夜辰放缓语调。
我不禁伸手摸了摸颈后。那块布依然服贴在肌肤上,甚至连洗澡都不影响。「没有,连个消息都没有。」
正如归殊融所保证的,城市很好地保护了我,使狐妖完全没有法子找回我。毕竟没有灵脉护着的他们绝对不会隻身进来城市找人,一不小心还可能死掉。至于王洛也还没出现过,我猜测可能是跟沉夜辰有关。
「你和归殊融是什么关係现在总能讲了吧?」这次,由我先带起话题。
「嗯……算是幼时玩伴的关係,至少我是长大后才知晓他真实身分的。」今天的夜辰回答得格外爽快。「他说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齣完美又能感动人的壮丽大戏,因此我便从旁协助。」
「噢,那你也是他戏的一部份吗?」
「我想是的。」夜辰苦笑。「不过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什么意思?」我终于回过头,惊觉他眼中已无之前的高傲和放浪。
「完成宴会上让你注意墨溪山的任务之后,归殊融便说他要亲自插手这件事。」夜辰垂下眼帘。「他说我在这场戏已经完全没有价值,可以下去领便当下班了。」
「万幸你不是领真的被杀掉的那种便当。」我突然开始可怜起眼前这个男人了。
「秦笙羽,我向你保证,我会让你远离那些狐事。」那漂亮的琥珀色眼眸突然认真锁在我身上。「我想清楚了,没有人应该被迫上台演出不该演出的事。」
「哦……我该谢谢你吗。」那我可不可以先取消这该死的婚约?
「秦小姐,沉先生,目的地到了。」前排一直很安静司机终于出声提醒。
「谢谢你,等我们要回去时再麻烦你。」简单谢过司机之后,我们两人便依序下车。
今天的行程是参观沉家企业所开的其中一家百货公司,美其名曰约会,可实际上还有点刺探敌情的感觉在。也不对,都要联姻了,也许之后两家企业就并在一起了。一想到之后他可能还有机会加入无所事事俱乐部我就觉得头痛。
「你在不开心。」无精打采逛了几家店之后,夜辰终于忍不住开口。「应该说,这几天的约会你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几天我几乎都是把约会当作工作来做,当然不可能会多开心。「也许我们根本不该联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不是吗?」他淡淡回道。我们路过一片漂亮的落地窗走廊,不约而同停下,而影子刚好把我与他切成了两半,一人在明,一人在黑。
「沉夜辰,你会对这次婚事满意吗?」憋了好几天,我终于问出口。
出乎意料,他竟摇了摇头。「至少,依你的个性你不该就这么乖的认命。我所认识的秦笙羽是不轻易妥协的,不甘于命运的。」
「你猜对了。」我咧嘴笑道。「而且不只如此。」
「我知道,你心里依旧没有放下那隻狐妖。」不愧是夜辰,竟然挽回了我对他的好感度。
「沉夜辰,我不可能跟你结婚。」我郑重回道。「至于狐妖的事,我不会回去找他,但我这一生不会再选择其他人结婚。」
我知道这誓言下得很深,但我就是不想再背叛时轻。
我彷彿能看见他孤伶伶坐在亭中,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回去的人出现。
这样是在保护他。我默默告诉自己。
「不依靠沉家,秦家依旧能在墨染市独霸一方。」我有信心,无论是在婚事还是势力扩张上。
「那好,祝您事业飞黄腾达,事事顺利。」沉夜辰对我深深一鞠躬。这次,我竟然无法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任何嘲讽。感觉就像是──
「你一直在等我说这句话吗?」
「本来就是死路的爱情,我不可能强求。」夜辰笑道。「你与狐妖的缘分早已写入轮回,我所能做的当然就是祝福。」
总感觉,他一开始就已经知道我不可能完全脱离狐妖的世界了。
「回去的路上需要我送你吗?」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回到百货门口。
「不必了,我叫自己的司机送我就好。」儘管谈不到几天恋爱就分手,可夜辰似乎比我还坦然。这样也好,反正两家商业联盟也都还是变数,说不定几个月后就会谈判破裂也说不定。「沉夜辰,谢谢你。」
「没事,反正我也想给归殊融一个报復。」阳光淡淡洒落在银色的发丝上,让人有染成金色的错觉。「回家小心,希望我们下次的见面是在普通的宴会上。」
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离开后,沉夜辰在那里驻足了很久。「秦笙羽,从成为狐嫁起,打破命运吧。」
「然后,替我报仇,杀了归殊融。」
§
「大小姐今天约会还好吗?」回宅的途中,司机照例与我聊上几句。
「非常好,而且我已经做了一个严肃的决定了。」也许是我的反应与前几天的无精打采有所差别,司机哦了一声。
「祝大小姐顺心如意,达成目标。」司机没有询问到底是什么事,而是客套了句。
我望向窗外,嘴角翘起。要是我和他说我跟夜辰分手想必一定会吓死他。
这一望还不得了,竟让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方不远的路口处。
我揉揉眼,以为自己出幻觉了。「停车。」
「大小姐……?」司机稍微放慢车速,语气不解。「我们还没到。」
「停车!」我忍不住大吼。
是他,虽然我不晓得怎么搞的,可时轻的确在那里。
只见他吃力扶着电线桿,整个身子几乎都倚在上头。昔日梳理工整的白发出乎意料地凌乱,骯脏的袍子也松松垮垮垂坠在地,彷彿身体已经撑不起它的重量。儘管整个人都很狼狈,时轻仍眼神迷茫地看着车流,彷彿在寻找着什么。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又是怎么来到这的?
没时间思考那么多,我在车子停妥的那刻便衝出车外。
在我穿越斑马线的途中,时轻缓缓抬头,捕捉到了我的身影。他张开嘴,想要叫我的名字,却在下一秒整个人摊坐到柱子旁。等我站定到他身旁,才发现他的情况有多糟。时轻白皙的面容被城市的烟尘染得有些黑,可却掩盖不住神情的憔悴。儘管如此,那双澄净的灰色眸子却定在我身上,连移开都不捨。
「你为什么要来!」时轻的样子让人太过心疼,而我却只能把自己的担心化为质问。「你知不知道要是没找到我,你这条命就要没了!」
「因为没有你,我也活不了。」时轻气若游丝,却还是努力把这句话传达给我。「秦笙羽,我不能没有你。」
「我带你去医院。」我努力用肩膀撑起他一边的身体,而濒死的他几乎是直接把所有重量靠在我身上,宛如我是他最后的休息港湾。
「不用,只要在有你的地方休息一下就能恢復。」时轻的嘴唇贴在我耳边,气息微凉。「医院帮不了我。」
他的话及时提醒我贴布还在的事情,我连忙撕下颈后的贴布,时轻这才恢復一丁点血色。
此时,我的司机也已经下车赶来。「大小姐,这位是?」
「我朋友,一起带回去。」在我直白的指示下,司机也不敢问太多,只得帮忙一起把人弄回车上。说来惭愧,最后还是身为男性的司机帮了比较多忙,我一个女生要扛男性还是太难了。
我让时轻躺在后座,头则枕着我的膝。他双眼紧闭,胸口的起伏微小却急促。有可能是在找到我之前他都不敢松懈而硬撑着,因此现在才会睡得这么沉。近看之下,他的面色苍白到接近透明,眉头紧锁,很难与山中那高雅强大的男人联想到一起。最令人心痛的是,儘管他已经失去意识,左手却紧紧与我五指交扣,彷彿无声地哀求我别离开他。
在回到家的途中,时轻一直没有醒。
我请人把时轻移到客房,并指定要到我房间隔壁那间。直到人纷纷散去,时轻这才悠悠转醒。
「你渴不渴?我请人拿喝的给你。」时轻的脸色仍然很差,可看起来比刚才还清醒些。
他摇了摇头,然后唤出我的名。「秦笙羽……」
「我在。」我屏息等待他继续。
时轻再度露出悲伤的笑容,然后从袖口颤抖掏出已经开始枯萎的彼岸花。「记住,别……」
别弄丢了。
这一刻,我好像完全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过去,我以为是我没法接下那朵花,可后来仔细想想,或许只是自己故意在逃避。我害怕接下这朵花之后所需要背负的东西,会被捲入的事情,甚至揭开的诅咒。而这正是所谓的「无法完全接纳自己」。
恢復记忆的方法时轻一直都知道,但他只能在绝望中进行漫长的等待,直到我准备好。
而现在,我终于愿意正视狐嫁的身分。
无论是秦笙羽还是白笙羽,都是归一成一人的时候了。
于是我伸出手,接下了他手中的彼岸花。
下一瞬,我跌入了记忆的白色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