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起刚刚郑以晨说的“配型”,佟越打算托人问问血液科主任,问郑以晨爸爸住在哪里。却远远看到宁时凯的车缓缓开下停车场,他往旁边靠了靠,等着宁时凯出来。
宁时凯走得很慢,仿佛故意拖延时间一般,佟越偷偷跟在他身后,拳头握得老紧。
见到宁时凯,郑以晨跑到他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近乎哀求:“宁时凯!你快去要医生给你做配型去!”
宁时凯倒也不推辞,自己答应的话自己承担,很快,他跟着医生去做了血液抽样。
回来的时候,他把手臂往郑以晨面前一伸:“喏,抽了。”
郑以晨此刻情绪已缓和不少,低低道:“谢谢。”
宁时凯倒是不甚在意,随口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反悔。”
焦云在旁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宁时凯,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郑以晨意识到妈妈的不安,便过去搂着她的肩,一再安慰。
宁时凯挑着眉,对焦云道:“你女儿现在是我女朋友了。”
焦云猛然抬头,视线在宁时凯和郑以晨之间来回,眼神是不一般的绝望,像是失去了一切的神情,却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养育了快三十年的贴心小棉袄,焦云感到绝望。
“那我走啦,配型结果可能要一周,到时再联系。但是……”宁时凯话锋一转,抬着头眼微微眯着,看着郑以晨的眼神挑逗:“这一周中,你没事儿就出来跟我约会。”
郑以晨低头不语,走廊间却忽然听见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朝着他们这边而来,她抬头去看,竟是送她来后就被她忘到脑后的佟越。
“我给他们主任打了电话,拜托加急了一下,有结果到时会通知你。”佟越径直走到郑以晨面前,眼神带着无限心疼。
郑以晨点点头:“好,谢谢。”
“有需要给我电话,随叫随到。”
宁时凯闻言,饶是对着佟越,也还是发泄不满:“不知佟总是怎么想的,我女朋友有需要当然找我了,当我死人?”
佟越不悦,皱了眉瞥他一眼,却并不言语图谋不轨。
宁时凯有些发憷,但毕竟宁公子,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佟越看向郑以晨,明明很想就此把郑以晨拉进怀里抱住,把宁时凯一脚踹开。可据他的猜测,郑以晨的爸爸需要宁时凯来救命,郑以晨是断然不会站在他这边的。
只能忍着愤怒与不满,拳头紧握不松。
等到医生通知郑以晨去拿结果的时候,她几乎跳起来,几天的焦急等待,爸爸依旧没有好转的病情,都让她对结果翘首以盼。
可走到门口,郑以晨才感觉到自己手心出汗严重,眼眶满是酸泪。
幸好,成功了。
郑以晨跟焦云抱头痛哭一场,而后兴奋地打电话给宁时凯,约他来医院和医生商量一下移植手术的时间。
郑以晨的满腔激动,就那样被宁时凯的一句话给打碎。
“可以,可是最近好多女人缠着我,我觉得我得结了婚才能甩开她们。不如我们结婚吧?”
郑以晨听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却语带笑意,丝毫没把移植手术当回事,反而是依旧拿此事当做筹码,要与郑以晨来场交换。
郑以晨快要被他逼疯,对着电话大吼:“宁时凯,你真是个疯子!”
宁时凯轻轻笑了:“你又要拿我是他亲生儿子来说事儿了吧?可他没养过我一天,我有义务吗?还他一条命?我没有这个打算。”
听到郑以晨呜咽出声,他又开口:“要不是我对你有兴趣,我早就一口拒绝了。但是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我可能也就这么几天有兴致,你抓紧。”
这次是宁时凯先挂了电话,留郑以晨在这头嚎啕大哭。仿佛走近了一个死胡同,前方是死路,后方有豺狼虎豹,令人恐惧。
就在郑以晨迟疑的这两天,郑林的情况愈发不好,在治疗效果不佳的情况下,又突发了一次感染,这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生命垂危。
可明明知道爸爸这样的状况连手术都没法做,郑以晨还是想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努力,她找到宁时凯,哀求他。
“我愿意结婚!求你快来救救爸爸!”
“好啊,那你看看,我们什么时候领证去?我待会儿去医院跟医生商量一下,咱们找一天早上去领证,领完了就做手术去。”
等到了医院,在跟医生约时间的时候,宁时凯又百般推脱,一时说自己最近有些感冒,一时又说公司比较忙,要延后手术,那无谓的神情,让郑以晨几乎崩溃。她恨他的若无其事,恨他像是嗑瓜子闲聊似的对待这件事,恨不能自己是郑林的亲生女儿,早早地躺在手术台上,任医生抽去她的骨髓,全抽走都好。
两人还在还在办公室,医生就接到电话,慌忙起身:“走,患者郑林在抢救。”
郑以晨像是听到晴天霹雳,连吊儿郎当的宁时凯都有一瞬的懵。
郑以晨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跟着医生狂奔,一路上脑海里全是爸爸宠溺地带着她满世界玩的样子,顶着她在肩膀上玩,任由她在自己头上做窝重生之邬蓝。
她用尽全身力气奔跑,脸上是疯狂掉下的泪水,连拿手抹掉的时间都没有。
焦云跌坐在抢救室门口,可一切都来不及了,郑林因为突发的感染,引发了严重的并发症,抢救无效去世了。
事情之突然,让郑以晨和焦云竟连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宁时凯也傻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两个女人在痛哭,愣愣地想着里面那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男人的离去。
可他更多的是想到,自己再没了威胁郑以晨的砝码,自己的世界,似乎不再稳固。他开始慌张,他岌岌可危的人生,似乎从此开启。
他有些腿软,跌跌撞撞离开了医院。
……
佟越来时,郑以晨已经哭到晕过去了,他坐在病床前看着手里的资料,等着她的苏醒。
郑以晨再次醒来时,表情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比她上一次的决绝还要可怕,就像是对全世界都有了防御,浑身带刺,不让任何人靠近。
郑以晨睁眼,表情已然变得平静,似乎是把所有的悲伤与脆弱,全部通过眼泪发泄了出来:“佟越,我妈妈呢?”
“你妈妈还好,已经去处理你爸爸的事情了。”
郑以晨点点头,想要起床去给焦云帮忙。她知道,此刻的焦云只能比她更伤心,深爱了一辈子、过了一生的男人从此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留她一个人过着炎凉的人生,剩下的只有凄苦。
郑以晨下了床,感觉自己虚脱一般没了力气,双腿发软,好在佟越在一边,接住了她即将软瘫下去的身子。
也就是佟越伸手去接她的一瞬间,手里的资料散落一地。
“这是什么?”郑以晨看着四处散落的文件,问道。
“宁家老爷子——就是宁时凯的父亲,为他妈妈请了一只舞蹈团,这周五入住我们酒店,所以有一些资料我得看看。”
佟越貌似无意地将手里的文件递出去在她眼下晃了一晃,郑以晨也就随意瞥了一眼,视线却再也移不开。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扔了一颗巨型炸弹,引爆之时,生灵涂炭。
郑以晨把文件一把夺了过来,一页页地翻着有关于宁家老爷子宁升阳以及夫人苏婷的照片与简要资料,双眼通红。这明明是她不认识的人,她却仿佛一眼望见了自己。
她看那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资料一遍又一遍,仿佛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都看了一遍,她的人生早已在她脑子里重新走了一遭,站在上帝的视角。
郑以晨终于明白,宁时凯为什么需要以郑林的性命来威胁自己与他结婚了。再想想当初他给焦云打电话时所说的“他们好像发现了”,郑以晨便清楚地明白,宁时凯需要她,需要一个稳定他地位的把柄。
可事到如今,她是谁,身世如何,那又怎样?
她从小在郑林和焦云身边长大,接收到他们太多的爱,在他生命的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离开一入仙门众生摧。她太失败。
郑以晨从床上起身:“谢谢你的照顾,我先走了。”
佟越望着郑以晨虚弱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资料。
……
就算宁时凯再过分,他也依旧是郑林的亲骨肉。郑以晨作为养女,依旧得敛着性子后退一步。
郑以晨再一次找到宁时凯的时候,心情大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大致都是她在请他帮忙。
“明天爸爸葬礼,你来参加一下吧。”郑以晨的声音平淡,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你是他亲生儿子,由你来拿相出殡比较合适。”
宁时凯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般,震惊地指着自己:“我?去拿相出殡?你认真的?”
郑以晨其实并未做太大的期望,听他这么说,也不多纠缠。
可宁时凯嘴里的话却像放着机关枪一样,一枪一枪打在郑以晨心上:“我去了不是告诉全世界我不是宁家儿子?那我公司还要不要?我做那些事儿全都是瞒着我家里人的,要是他们知道我丢不丢人?”
郑以晨渐渐握紧了拳,听他的污言秽语,她眼泪含在眼眶里,拼了命的不让它落下来。
“你……”
“你他。妈可别再跟我说些‘他是我亲生老子’这种话了,他是我亲生老子养了我一天吗?能给我我现在的生活吗?别好笑了郑以晨!”
最亲近的人躺在最冰冷的地方,还要被亲儿子这样诋毁。郑以晨觉得自己主动找他,简直侮辱了心地善良的郑林。
“宁时凯!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我说事实而已。”宁时凯冷笑一声:“你也别做去我家告我状的打算,家大业大的地方,不是你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你再多说只会让人觉得你觊觎家产,知情的人会笑你傻,不知情的人会厌恶你。别做傻事儿,我们家的事儿不是你能摸清的。”
郑以晨气到发抖,却竟然想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反驳他。
就像他说的,他们家的事儿,她一个在平凡家庭长大的女生,如同一只蚂蚁,随手一撵,命就没了。
她伸手去拉他,想要他给爸爸道歉,想要他收回他说的那些不堪的话。
宁时凯甩了两下手都被郑以晨给死死抓住了,他终于不耐烦起来,另一只手猛然抬起,想要推开她。
郑以晨害怕地闭了眼,那只凶恶的手却没有落下来。
她睁眼一看,宁时凯抬起的手已被另外一只熟悉的大手给握在手中,动弹不得。
“佟越,你他*妈哪儿冒出来的?松手!”宁时凯气急败坏地吼。
佟越眼神压迫性十足,他定定地看着宁时凯,手里力量渐渐加重,声音冷到冰点。
“手脏就砍了,免得留着对女人动手。”
第34章
佟越一把掀开宁时凯,手臂虚虚将她护在怀里,对着后退两步的男人说道:“你在哪儿横我不管,在她这儿横,你就得想好后果。”
佟越眼神犀利,瞪得宁时凯一愣。
他比佟越小不了几岁,他敢跟佟衍打架,却从不会去招惹佟越。那眼神让他想起他们都还小的时候,他喜欢的人死追佟衍,佟衍却不答应,他那时不懂事,气得找人拦了佟衍揍了一顿。
佟越也是那样的眼神警告他,最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宁老爷子抽他抽断了一根皮带。
宁时凯心有不甘,却不敢多还嘴,只狠狠地盯住他臂弯里的郑以晨。
佟越不再与他多说,揽着郑以晨离开了。
佟越出现在葬礼上,这让郑以晨有些愕然,她定定的站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你来做什么?”
佟越看着她的眼,仿佛要看进她心里去:“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郑以晨摇摇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