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威学长带我来到一间店。虽然他说是间餐厅,但我觉得这间店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间酒吧。
室内装潢新颖,但灯光很昏暗,店里的客人几乎都在喝酒聊天,微醺的气氛蔓延在空气中,吧檯后方还有一大片酒架,酒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精饮料。
「你带我来这种地方该不会是想把我灌醉吧?」我警戒地问。
「如果我真的要灌醉你的话,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带你来这种店,我刚才直接在超商买一打啤酒给你就好了,我还不需要花这么多钱,我只是单纯喜欢这间店的气氛才来的。」他没好气地说,一副我思想很齷齪的样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再说,要是带你去太亮的店,别人看到你的脸绝对会报警抓我家暴。」
明明像是在强词夺理的理由,但这句话听起来却又有几分道理。
他总是这样,总是有办法想出一百个、一千个来说服我的理由。或许不是他擅长编理由,而是因为我太容易听信他的理由,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
店员领着我们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远离人群之后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确实就像他说的,要是我顶着这张脸在太明亮的店里晃来晃去,一定会成为焦点。
「想吃什么就点吧,今天我请客。」他翻开我前方的菜单。
我完全没有食慾,闔上菜单,摇摇头,「不用了,你吃就好,我吃不下。」
「要喝点什么吗?」
我摇头。他没再多问,转头和店员点了一份义大利麵和两种不同口味的啤酒。
我们这桌就像是和其他客人来自不同世界一样,在等待餐点上桌的时候,他低头看手机,完全没有要理会我的意思,我们之间只剩下沉默蔓延。
他的手指在手机萤幕上飞快移动,他是不是正在和江沛芸传讯息?我本来想说如果是江沛芸在问他什么时候要回家的话,是不是该叫他早点回家比较好?可是,只要一想到他离开之后,我无处可去,这种话又吞回心里。
直到餐点端上桌,这片沉默才终于结束。即使我说不要吃,他仍坚持要盛一小份义大利麵给我,「多少还是吃一点吧。」
「我……」正要开口,忽然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打断,我吓了一跳,赶紧拿出手机,萤幕上显示着周翰昇的名字,我很想马上接起,可是却又忍不住停下。
我都跑出来这么久了,怎么现在才打电话给我?
看着他的名字,心里很挣扎。一方面在和他赌气,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的自己没有脸面对他。
「翰昇打给你做什么?」冠威学长冷冷地问。
我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见他正盯着我的手机看,他随后抬眸,眼底不带任何情绪。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我顿时慌了起来,没由来的心虚。
「没、没什么。」一慌张,顺手就将周翰昇打来的电话掛掉。
「今天你姊姊的事该不会跟他有关吧?」
「他……」
「你以后少跟翰昇接触,你知不知道他一直都在怀疑我和你的关係?」
咦?
心脏用力跳了一下,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已经问过我好几次我和你是什么关係。」
我更是愣住,心跳声忽然变得震耳。
他那天不是已经得知我和冠威学长是学长和学妹的关係了吗?他怎么又跑去问冠威学长?可是,如果他不相信的话,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我?
心跳声变得更加强烈。
「他应该没有问过你吧?」他轻笑了一声,「他来问我却没问你,我想他应该是不相信我说的学长学妹关係,然后在试探你吧?」
冠威学长的猜测让我不安,也想起了那个惊险的夜晚。
周翰昇在那天晚上之后完全没有再问过我和冠威学长的事,对待我的态度一如往常,唯一改变的大概就是来找我的次数变得更加频繁了。
思绪停顿了一拍,我随后又联想到冠威学长说的可能性,不禁感到更加不安。
如果他真的是为了试探我才来接近我的话,他未免也太可怕了?
然后,我想起他明亮的灿烂笑容。
可是,周翰昇感觉并不像是这种人,每一次和他在一起的笑容都很真诚。
「翰昇并没有像看起来的那么单纯。」冠威学长顿了顿,「应该说他有那种妈妈,我不相信他会单纯到哪里去。」
我一听,忍不住回他,「不准你说翰昇的坏话。」
即使才刚和周翰昇有过争执、即使他说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他对周翰昇的评论仍让我觉得很刺耳。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他没有要和我争论下去的意思,用开瓶器打开了啤酒,然后往桌上其中一个玻璃杯里倒去,倒满之后推到我的眼前,他说:「先喝点这个吧,心情会好一点。」
我睨着眼前的这杯酒,「倒这么满?还说没有想要灌醉我?」
「只喝一杯是不会醉的,再说喝一点酒也能放松心情。」
「你还真的相信藉酒消愁这种鬼话啊?」我白了他一眼,他微笑不语,我看了那杯啤酒一会儿,最后还是拿起杯子一口气喝完。
确实像他所说的一样,只喝一杯是不会醉的,如果能藉由醉意带走一些的不安和委屈或许也不是坏事。我是这么想的,可是又苦又涩的酒精味仍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只不过和味觉感受不同的是,在沁凉的液体慢慢流进体内之后似乎真的顺道带走了一些缠绕在胸口的烦闷。
我放下玻璃杯,吐了一口气,它很快又被斟满。
还说不是要灌醉我……
可是,就像是对这股可以舒缓焦躁的沁凉感受上癮了一样,我的手不受控制的又拿起酒杯。
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瞬间唤回了短暂的理智。
是周翰昇打来的吗?
「别接了。」冠威学长擅自按掉我的电话,「你今天为了你姊的事很辛苦吧?难得有机会就稍微放松自己一下。」
很辛苦吗?
我自己也很矛盾。我很生气她对我的不谅解,但同时也为自己出言伤害她的事感到后悔。在烦躁的情绪褪去一些,后悔已经大过了不谅解。
只要一想起姊姊伤心受伤的表情,我就心痛。当情绪冷静下来之后,我想我稍微能理解她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指控我的心情了,就像我刚才被错愕和愤怒冲昏头一样,都是因为控制不了自己才会变得那样口无遮拦。
就算是好意,但在那些话的修饰下,再温柔的好意都会变成了恶意。
一想到这里,手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一杯接着一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渐渐地,意识开始有些昏沉,脑袋越来越沉重,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小方,你还好吗?」冠威学长的声音忽然变得好远,可是我却能感觉到他坐到我的身边。
不好……一点都不好……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我开始感到反胃。
「要我送你回家吗?」
我想到姊姊和周翰昇正在家里,下意识的抗拒不想去面对,立刻摇头,「我不想回家……」
头一摇,反胃的感觉更多了。
「不想回家吗?」他的声音低了一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在耳边,耳际痒痒的,弄得我很不舒服,我挥着手想要把那个东西推开,但我却使不上力,噁心的触感依旧紧紧黏着我。
「那……」他的声音变得更近,好像贴在耳边,他停顿一下,低声地问:「我们去附近找一间旅馆休息一下好不好?」
我应该是要拒绝的,可是反胃和头晕的感觉让我开不了口,他的声音让我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身处在梦中一样飘渺,后来连我回答他什么我自己也没有印象了。
我想……我大概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