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淮笙离开,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蒋薇依本以为自己会扛不过来,可第二天接到言征的电话赶到片场,连续一整日的拍摄后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中,简单吃完晚饭、洗个澡,卧床入眠,又再度醒来。
就觉得其实好像也只是身边,少了什么而已。
忙碌无限地循环累积,就像向淮笙长时间离开自己的第一次,也如同他告诉自己的话。
再怎么悲伤的事,时间一久,也都会过来的。
只是预料之外的是,在一月底的某个晚间,姜若语拿着蒋薇依的私人手机,拉着刚换完装的她走到一边,「薇依,你的电话。」
后话微顿,压低了声,「警察局的。」
闻言,心里瞬间疙瘩了下。
「你没惹什么事吧?」
瞧她担忧的神情,沉默几许摇了摇头拿着手机就走到一边——警察局的电话,大概就是和向淮笙有关吧。
而果不其然一接起,那头便传来道低沉嗓音,「蒋薇依小姐吗?关于向淮笙先生的一些事,我们需要您来警局提供帮助。」
「好的。」缓下心口的鼓譟,她咽了口唾沫,「⋯⋯不过晚点可以吗?」
「可以,今晚我加班,你来时打这电话给我就行。」
「谢谢。」
⋯⋯
其实,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这一个月以来,她拼死拼活地埋头于工作之中,就是为了没有间心去想他,为了让自己的心好受些。
她努力把向淮笙离开的事实当作他又拋下自己,把他嘴上说的那句永远陪在她身边⋯⋯看作从来都只是一句骗话而已。
因为,好像不断用这种说词说服内心,生活才能过得比较轻松容易。
・
为确保没有人跟着,蒋薇依特意挑了很晚的时间才前往警局。
她将向淮笙生后的一切都视为极其严肃的事,不愿有任何一个镜头闪光,生生玷污了他。
向淮笙的遗体已然送入了儐仪馆,而听那位名为林青的警官转述,他的尸体损毁得非常严重,根本就无法辨认。即使还留在太平间,他也不会建议她去看一眼,因为靠近的话对身体不好。
林青问了她非常多关于向淮笙的成长背景,可她心底其实还是不愿意的,因为自己并不想与任何一人分享与他的过往。只是为了协助他们的工作,还是说起一些既快乐又不快乐的童年时光。
而作为回应,林青也算知无不言,蒋薇依也是因此才知道当年向淮笙并不是骗了自己,而是被向氏夫妇强行带到了英国。
出发前一天的晚上他来找了她,就在她放火的那一晚。
听林青说,他们问过向家仅剩的一位老管家,那位老者说那日早上向淮笙回到家就在收拾行李,说自己要回去孤儿院,不要回英国。
可向氏夫妇喜欢他到即使他脸上多了道伤痕都毫不在意,自然不允。
最后呢,向淮笙被下了安眠药,在清晨被偷偷带上了飞机。
⋯⋯蒋薇依一开始认为,这是很不可信的一件事。
可现在想想,若非如此,那晚信誓旦旦的二小愣,都可以想到去联络院长奶奶的二小愣⋯⋯又怎么这样失信于她。
那样的向淮笙,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谢谢你的合作。」
林青合上了纪录本,朝蒋薇依頷首致谢。
「林警官,我想知道⋯⋯」十指相扣,踌躇地欲言又止,「你是怎么知道联络我的?」
向淮笙一早就不在了,即使现在才找到尸体也一样⋯⋯所以林青找到她,实际上令蒋薇依非常讶异。
「向淮笙先生的钱包是防水的,放在身上比较隐蔽的地方,所以也没有被水流冲走,虽然最后⋯⋯」男子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似乎选择了另个较不噁心的说法,「最后毁损得很严重,但我们还是找到了一张小女孩的照片。」
「经过辨认后,上面是你的名字。」
于口罩之下歛紧唇线,停顿片晌,嗓音趋向哽咽,「那张照片⋯⋯」
知道她要问什么,林青轻叹口气,「因为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切辨认向先生的身份讯息,所以他身上的证件,包括钱包都是作为证物分存起来的。」
「⋯⋯这样吗?」
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蒋薇依轻抽了下鼻子,和林青简单道谢后,见他再度步入档案室中,便转身先行离开。
没有能够辨认的身份讯息,遗体损毁严重⋯⋯
在心头叨念着,走到一半停在路边,拿出手机搜了下方才林青欲言又止的,向淮笙的死法。
不过几秒,搜索页面跑出的几张图片映入眼帘,她慑了下,心脏转瞬犹如被人重击一般,疼得不能自己。
⋯⋯尸体毁损成那副模样,他那时该有多疼?
「——蒋小姐!」
身后倏然传来一声呼唤,蒋薇依迅速抹了抹双眼,将手机收回裤口,转身便见奔来的林青。
「⋯⋯林警官?」她一愣,黑帽掩着的棕瞳稍微化去了黯淡,「有什么事吗?」
面前因喘息縈绕起浅淡白雾,林青吞吐几下后稍稍低眸,将一个小袋子递给了她,「刚才想拿给你的,没想到你先走开了。」
视线自男子的面目挪移至他手里的袋子,濡湿发散的视线逐渐聚焦,目光便死死定格置于里头的⋯⋯
一条手鍊。
抽了口气,脑袋像炸开了什么,指尖无可自控地颤抖起来,她伸手接过林青手里的夹链袋,又小心翼翼拿出了那条珠链,双眼紧皱。
是她送给他的⋯⋯是她送给他的那条。
「这是唯一能拿出来的遗物。」男子低沉的嗓音传入耳际,隐约掺着唏嘘。
「他死的时候紧紧攥在手里,最后法医掰断了两根手指才取出来的。」
眼泪,瞬间就掉了出来。
林青见此,并未多言,礼貌性地朝她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现场。
⋯⋯
「送给你,这是我自己串的,上头可多东西了。」
「你看,这是佛珠,还有这个⋯⋯」
「我可是串了好久的⋯⋯你可绝对不能把它拿下来喔。」
眼底笑意满盈,「我知道了。」
「这是我最喜欢的蔷薇送的,我绝对不会拿下来,到死也不会拿下来。」
脸一红,女孩羞涩地低下眸,「怎么就成最喜欢的⋯⋯」
「蔷薇我喜欢你,这条手鍊就是见证。」
少年寸目不移地看着自己红彤的双颊,柔音好似乘着日下谷风,沾染着嫩芽出土的喜笑,清晰入耳。
「我喜欢你,至死不渝,至死不休!」
⋯⋯
那个少年和向淮笙的画面不断重叠分裂,一下一下,击打着她溃不成军的心脏。
——他死的时候紧紧攥在手里,最后法医掰断了两根手指才取出来的。
将手鍊捧至心口,脸上是淋漓的泪花。
掰断了两根手指,溪里水流那么强,还紧紧握着手鍊⋯⋯向淮笙你就不疼的吗?你是傻子吗!?
「叮铃铃——」
「叮铃铃——」
视线受泪雾所掩,耳际却清明无晦,彷彿依稀听见那位少年,伴随手鍊随风轻晃的叮噹声,朝自己笑着啟唇:「我喜欢你,至死不渝,至死不休。」
「薇依,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