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秋日通常是极晴的,阳光打在路上仿佛给整座城市镀了金辉,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长成了遮天蔽日的高度,碧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玉脂异样的油泽,两排树在空中相接,偏偏叶子间有透着光的疏漏,那光便成了细碎的光斑,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幼清正陪着小宝在后院里玩闹,指着刘妈妈种的菜给他认识,“这是什么呀?这是豆角,这个是茄子·······”
忽然门口想起一阵按铃声,她便抱着孩子从后院绕过去开门。
门外那个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今日他穿了淡蓝色的休闲衬衫,左臂上有三条细纹算是设计上的小心思,配一条浅卡其的裤子,他的腿长总能把裤子穿出量身定做的效果,阳光给他蓬松的短发染上了棕色,活像少女漫里走出来的温柔男主角,与往日在狭小厨房里忙碌的那个形象完全是判若两人了。
而幼清对这样的相见毫无预料,声音都带了颤,“哥······”手上缓缓给他开了门。
“小清······”他似乎早对这样的情景有所预料,但珍视又带着怯的迟缓动作还是出卖了他,最终他只是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庞,紧紧抱住她,“看你好多了,哥哥就放心了。”
说罢,他亲了亲孩子的小脸。小宝见到他缺席已久的父亲,一时乐得不知作何反应了,只在母亲怀里咧嘴笑着,不敢主动去向父亲撒娇。
宋怀瑾耐心地哄他,手做出引导他过来的动作,最终小宝笑着拥进了他怀里。
“哥,你今天······”是来接我回去吗?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让宋先生来做客的,我们有事要商量。”楼梯上沈逾明打断她的话,幼清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沈逾明和哥哥有什么好谈的?
“对,我们有些事情需要面谈一下。”宋怀瑾看起来很放松,幼清更是一头雾水他们要谈什么,总归是和她有关的吧。
“你先带孩子玩,宋先生,书房详谈。”
无奈小宝并不肯从父亲肩头下来,竟然连母亲的怀抱都视而不见了,他紧紧把着宋怀瑾的脖子,偏开了头。
沈逾明将这一幕收在眼底,转开视线,掩盖了那一瞬间的情绪。
宋怀瑾笑笑,抱着小宝上了楼梯。
幼清看着楼梯上两人挺拔不相上下的背影,以及孩子依恋的小脑袋,心中一阵五味杂陈。
书房内。
往日最喜欢在书房里活蹦乱跳的小宝此时安静地趴在宋怀瑾的肩头,小手轻轻拨弄他后脑的发茬,也不去吵闹两个大人交谈说话。
沈逾明站在窗旁,光从他背后和身侧打进来,刚好将他罩在那一片阴影和光亮的交界处,光影交错,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左手横在腰间,右肘屈起,指尖轻触下巴,“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当年你们家里出的事情,到底有几分把握是受人冤枉的?我不要感觉,要证据。”
大约是旧伤疤被揭起,虽已长出来新的血肉,但抚上去也还是残留着往日痛楚的。“当时我们其实已经找了一些文件和证据指向整件事情有商业间谍的可能,但对方的势力超乎想象地大,几乎是在拖延和推诿中被掩盖和压制了下去。那些文件有的在我现在的住处,有些被封在了原来的房子里。”
沈逾明低头沉思,这个情况其实远比他预想的好些,他抬头看向宋怀瑾,他正轻拍孩子的背,显然是在哄他睡觉了。“直白来说,我想帮你们翻案,不知宋先生意下如何?”
宋怀瑾对上他的视线,光扫过他精致冷峻的面部线条,在他沉沉的目光中,透出超乎常人的坚决和魄力,“当然要翻案,我可以不计一切代价。”
“既然如此,我想我可以帮得上忙。”沈逾明转身,从茶台沏了茶水递给宋怀瑾,两人坐在沙发上交谈的样子,倒不再像是水火不容的情敌,仿佛天然是商业合伙人。
“前些天我在宴会上见到了唐世杰。”
宋怀瑾瞬间抬头,唐世杰,江州市副市长,家世背景深厚,来江州不过是基层历练必经之途,传言他过几年就会回归中央,同家族长辈一样手握重权。
“我与唐世杰本人私交甚少,但家父与唐复理老先生交情不浅,唐世杰算是堂老先生的远房侄儿,算起来我要叫一声大哥。”
宋怀瑾并不打断,听沈逾明继续说。
“如果说只有唐世杰这一条线,我是没有太大把握能帮到你们的,但正巧那天我还见到了陈光显,看起来他们二人似乎甚为熟悉,听说陈家与你们家从前关系匪浅,所以我想这就有些可能了。”
他说的没错,毕竟是当年轰动一时的案子,再加上政商权势压制,翻案何谈容易,即使有唐世杰和陈光显两个大腕愿意出手,只怕胜率也只有五六分,但这也足够让他有搏一搏的勇气了。
“陈光显与我一同长大,当年出事后他也帮了不少,如果决心要翻案,他应该是愿意搭把手的。”
“那就可以通过陈光显与我一起,去结交唐世杰。”沈逾明喝了口茶水,“选在这个时候提翻案或许不是你们手中证据最充足的时候,但却是最好的时机。马上又是政选,唐世杰不可能不想扳倒老对头白伟,我们只要帮得上他,想必他会很乐意也出手。更何况,白伟这些年把柄不少,辉煌建筑和他关系匪浅,说不准扳倒白伟与你们翻案,根本就是同一件事。”
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从局外人口中听到这样的推测,也未免太过激进大胆、又让宋怀瑾抑制不住地往这个方向延伸。如果白伟同辉煌建筑狼狈为奸,那这一切就太合理了——蒋家倒下后,江州一时没有了龙头建筑企业,辉煌建筑在同类竞争者中脱颖而出,那又刚好是白伟上任的第二年,后来许多政府工程都招了辉煌的标,但明明其他企业规模资质也并不逊色······
幼清放心不下,轻手轻脚地上到二楼,侧身在书房门口听着,但这房子隔音效果实在好,即使她站在门边,只隐约听到几句人声,谈话内容确实根本听不到的。
书房内两人又探讨了几步具体的策略,“这件事不要告诉幼清,我们来处理就好。”宋怀瑾说到。
“当然要瞒着她,她那思虑过多的性子,知道了又要多操心。”
若撇去敌对的关系,沈逾明与宋怀瑾其实是同一类人,交谈也省心多了。两人默契地决定整件事不让幼清知情,等水落石出,她只要享受这个结果就好,倘若失败,那就从不在她面前提起。
末了,宋怀瑾盯着沈逾明,“事成算我欠你的,你最好不要想着以这件事在她那儿找补。”
用这种事去捆绑她、让她又有亏欠感?沈逾明轻笑了一声,“放心,我不稀罕。”
两人从书房下楼,幼清在沙发上浅寐。她穿着件白色的睡裙,睫毛随着呼吸轻颤,眉目间是白茫茫雪地般的平和。宋怀瑾有许久许久没有见过她这样毫无忧虑的睡颜了,就这么侧躺在沙发上,前后是悠长宁静的午后,睡到几时都不重要,日子里没有什么烦心事。
但仅仅是一瞬之间,幼清就在他二人轻慢的脚步声中苏醒了,她睡眼惺忪地起身,在迷蒙中想起睡前想好要问一问,就踩在绒白的地毯上径直向宋怀瑾走去,然后握着他的手,“哥哥······”
宋怀瑾知道她的意思,但眼下沈逾明这里对她来说显然更安全,一旦翻案提起上诉,对方难保不会找到他的住处,她和孩子瞬间就会暴露在明处。
“你再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好吗?哥哥保证会来接你,乖啊。”如今走到这一步,他说这样的话几乎是在自欺欺人了,只怕再也不能回到他们二人相依为命的时日,一切都是未知。
幼清呆呆地望向他,她带着睡梦中的懵懂,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她很想开口问为什么,但问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哥哥今日不是来带她回去的。
今日不是要回去的。
宋怀瑾看着她白里透粉的面颊,显然她近段时间过得滋润舒心,他心里悄悄出了口气,然后紧紧抱住了她,“哥哥相信你会乖乖的,好好的。”
不管事情走到哪一步,不管能不能再陪在你身边,我都爱你。
他在心里说。
而她对这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一无所知,如同雏鸟不知迁徙。
欸嘿嘿,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我突然更新啦!
想问问有木有站沈逾明的呀?木有别的意思,结局已经预定好啦,就是想看看这位哥市场咋样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