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画廊」逢星期一、二休息,但所有成员仍会回画室一起活动,这天正巧碰到李杏梨第一天上班,赖心荷便将她逐一介绍给其他人认识。
「这位是赵远,平时说话不经大脑,如果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千万别放在心里。」
赵远给人的印象就是典型艺术家的模样,随意绑起来的长发好像漫画中的美男子,走在街上一定有百分百的回头机率。但有一说一,就算撇除长发,李杏梨觉得赵远本身就是一个大帅哥。
「喂喂,你怎么说话的?」赵远正要不满投诉,赖心荷已经带着李杏梨走开。
张诺诺很主动地上前打招呼:「hi,我是诺诺,和你一样大。」
「差点忘记告诉你,除了我比你大一点外,这里其他人都和你一样大。」赖心荷悄悄说:「我们老闆也是,别看他这么沉稳,其实他也才刚毕业。」
李杏梨装作很惊讶地点头,因为昨天的一时口误,她和梁日柯必须装作不认识对方才行。
「这位呢,就是我们的小公主,舒乔宝宝。」
李杏梨回过头,发现身后站了一个剪了平齐刘海、绑着两个低发髻的女生,脸上的妆容偏日系,格调和谐。不愧是念艺术的学生,单是服饰妆容就胜人一筹。
李杏梨想起自己昨天那个笨拙的妆容,打从心底佩服。
唐舒乔不说话时有点酷,一笑却非常亲切:「叫我舒乔就可以。」
「我们『时日』就这十来个成员⋯⋯啊,至于我们的大老闆梁先生嘛,他有点事下午才回来。」赖心荷提醒:「不过你别真喊他老闆,跟我们一样喊他日柯就好,他人很低调安静,没什么事尽量别烦他,有什么事找我就可以!」
李杏梨愣了一下:「好。」
赖心荷是个热心肠的人,李杏梨问她一句,她都会详细回你十句,就生怕讲解得不够清楚。
「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就当是庆祝你加入我们的迎新饭。」赖心荷瞄了一下錶:「日柯也快回来了。」
才刚说完,玻璃门就被人推开。男生单手夹着一幅画,另一隻手拿着画架,侧着身子把门推开,鸭舌帽下的脸冒起一层薄汗,李杏梨只看到他的唇和下巴。
却足以让人心慌了。
赖心荷连忙帮他放好东西,梁日柯抬头,才看到眼前还有另一个女生。
「来了?」
「对。」
门铃紧接又响了,门外站着一个送外卖人员。
「热烈!欢迎!我们的新成员,杏梨!」会议室里,琳瑯满目的食物铺满长桌,赖心荷高举着一杯可乐,十足十在开派对。
李杏梨尷尬地笑着,手不自在地举起手中的橙汁,奈何她和女生距离太远,根本无法与她乾杯。旁边的赵远好心地拿起自己的可乐跟她碰了一下,勾嘴笑:「欢迎啊。」
「赵远,别乘机把妹啊。」对面的张诺诺警告:「要是人家工作不到三天就离开,一定是被你职场性骚扰。」
赵远一脸荒谬,百口莫辩地喊:「我做了什么啊我?你们别胡乱造谣!」要怪只怪他这张脸长得太妖孽,平常笑一笑都被说成耍流氓,有一回走在街上,还被一个老伯伯指着说「眉宇间有邪气」,害他黑人问号了一整个晚上。
李杏梨忍俊不禁地笑了,桌上的气氛就更欢乐,吵吵闹闹地吃了一半,才开始认真聊起天来。
「你住附近吗?上班会不会不方便?」
「十五分鐘车程就到了,走路的话半个小时也够。」
「听说你大学读幼儿教育,那为什么又去当配音?」
「没有特别想当老师或者配音,暂时想先试试不同的工作。」李杏梨避重就轻。
井小磊赞同:「对,刚毕业就是要去闯闯,不用急着投身哪一行。」
赖心荷也说:「虽然你在这里当接待员,但偶尔我们会一起出去谈合约啊办展览,你也可以接触到不同艺术范畴的工作,说不定能找到心仪工作。」
「人家才第一天上班,你怎么就推荐人家找新工作?」赵远无语。
桌上又要起哄,坐在梁日柯身旁的唐舒乔不疾不徐地开口:「从前有没有人称讚过,你的声音很好听?」
李杏梨愣了一下,才说:「没有吧。」
「真的很好听!」赖心荷回忆昨天:「当时我跌倒在地上,头顶就冒出她的声音,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天使。」
张诺诺笑:「没那么夸张吧。」
李杏梨连忙也笑:「没那么夸张。」
赖心荷揪出一向沉默惯的男生,不服问:「日柯,你也有份选的人,来评评道理。」
顿时间,所有人看向梁日柯,除了李杏梨。
「好听。」男生淡淡点头。
「我就说嘛!」
「不是,梁日柯你这表情也太敷衍了吧?」
李杏梨继续低着头,嘴角没有一刻敢放下笑容。由始至终她都是被迫加入这个话题。
明明在一群人中她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但每回被人拿到檯面讨论的都是她,好像要将她一层层剥开,直到发现里面根本没什么有价值的内容,才纷纷散去。
吃完饭后,李杏梨见赖心荷开始收拾檯面,便也上前帮忙。
「谢谢你啊,今天我们休息,所以没有学生和客户会过来,你也没有工作要做。」她提议:「赵远他们通常会待在一号教室画画,要不你也一起,就当和大家联谊一下?」
李杏梨这个人太好被看穿,赖心荷一眼就察觉到她有点社恐特徵。
「会不会骚扰到他们?」
「当然不会,与其说用手做艺术,他们大多时候都是用嘴谈艺术。」赖心荷打趣。
「你也会画画吗?」
「我?不会,我不是读艺术的。」赖心荷澄清:「我是他们学姐,在一次露营认识,后来他们说要开画室,需要一个打杂的人,我就过来了。」
「大家好像都很依赖你。」李杏梨笑,并不全然相信她口中所说的「打杂的人」。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保姆来照顾他们。」赖心荷无奈。
一号教室很宽敞,是「时日」最大的教室。
此时男生们都聚在这里画画,赵远画的是油画,梁日柯则画水彩,几人一见李杏梨和赖心荷进来,都纷纷抬起头。
「欢迎欢迎。」赵远说完就继续沉浸自己的世界。
梁日柯把两张椅子推到两人跟前:「随便坐。」
李杏梨有点侷促地坐下,看见男生的画纸上几笔刚抹上的顏色,她张口就说:「你的画还是那么⋯⋯我是说,你的画果然很漂亮。」
差点就露馅了。李杏梨暗暗倒抽一口凉气,这回梁日柯没有生气,很自然地配合她:「谢谢。」
「对了梁日柯,你想好九月画展的主题没?」赵远飘来一句。
「大概有初步想法。」
「透露一下?」
「以个别顏色为主题,然后将类似顏色的画作聚集在一块。」
「就这么简单?」赵远说完,忽而自顾自地点头,不知是听得明还是听不明。
聊了几句,两个男生又埋头画画,这会儿倒显得安静。赖心荷凑到李杏梨耳边:「带你去隔壁看看。」
女生们今天刚好都在三号教室,那里佈置很不一样,有特别多陶瓷品。张诺诺和唐舒乔她们正在搓湿陶泥,盘子状的机器在转啊转,看见两人来了,几个女生都热情地打招呼:「来一起玩吧。」
李杏梨很感兴趣,于是和赖心荷一起加入陶瓷製作的行列,在她专心捏土的过程中,其馀的人偶尔在谈她不熟悉的话题,例如购入机器的价钱、陶瓷班开授日期、九月画展等等,有时候捏到不明白的地方,李杏梨怕打扰她们而不敢问时,平瀏海女生都会注意到她。
「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唐舒乔放下自己的作品,过来手把手教导她。
细腻的温度覆盖李杏梨的手背,虽然同为女生,但不适应感还是让她愣了一下,与此同时,爽朗的笑声和清甜的香气从她身旁飘来。
「手不可以这样放,会塌。」
李杏梨按照女生的教学再来一遍,直至手势正确,对方才独自回到原来的位置,不到几秒又重新加入女生群的讨论。
一玩玩了半天,李杏梨还是到了七点才被赖心荷提醒要下班。
「今天白拿你们薪水了。」李杏梨洗完手后,边擦手边不好意思地说。
「放心,等明天那群学生一放学,你就会忙翻天。」
和其他人道别后,李杏梨经过一号教室时刚好看到梁日柯走了出来。
「下班?」
「对。」
「今天还习惯吗?」男生问了第二句。
李杏梨瞄到一号教室里的人不知道哪去了,只剩梁日柯。「嗯,这里的人都很好。」
「那就好。」
一秒、二秒、三秒,沉默。
好,话题结束。
李杏梨领悟到空气的寂寞,尷尬地笑了笑准备道别。
「对了⋯⋯」见女生转身,情急之下,梁日柯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膊:「跟我走一趟,还你点东西。」
唐舒乔刚拐出三号教室,抬眼就看见不远处的一男一女,走廊的几盏迷你小灯是去年大伙一起选购的,只因当时男生说了一句:「光很柔和。」
她的脚久久不动,灯下的两人已经走远,只剩几簇曖昧不明的光在隐密地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