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确定是否喜欢一个人到底有多难?李杏梨并没有这个烦恼。
在和梁日柯当了第三个月的同桌时,她就确确实实地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人。梁日柯习惯上课前提早二十分鐘回来学校,李杏梨就会特地比他晚五分鐘回来,为的就是能从门口走到座位的路上好好看一看他。偶尔男生察觉到她回来,便会礼貌地抬头打招呼。
美好的一天就是如此发生。
李杏梨弯起唇,清晨自修课时她拿起课外书读,旁边的男生则会画画。每次自修课结束后,全班的同学都会关心「今天梁日柯又画了什么」,但她不同,只要偷偷瞄一眼就能知道画的内容。
「梁日柯今天画海!」坐在梁日柯前方的男生自以为情报快狠准,大声地嚷了出来。
其他人纷纷围了过来,班主任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倒也很开放,因为连她自己也会过来看。
「很漂亮!」
「真的欸!」
「明明就没有参照图,梁日柯你的想像力真厉害!」
一个又一个讚美冒起,被围在中央的男生这时才浅浅笑起来:「是记忆力。」搬来的那会儿,他记住清广镇附近的海。
「梁日柯。」班主任扶扶眼镜笑道:「看来下个月的画画比赛,你得代表我们班出赛。」
清怡三中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画画比赛,有个人赛也有小组赛。午休时,班上的壁报板立马就贴了两张报名表格,「梁日柯」三个字早就被其他同学强行填了上去。
李杏梨和朱清仪并肩站在壁报板前,今年个人组的奖品除了三百元书卷外,还有一整套顏料和画具。
「想参加吗?」
「开什么玩笑。」李杏梨嘀咕,有梁日柯这样的强敌在,她这种小学生画技就别献丑了。
「再不参加点什么,明年高三就要毕业了。」
被朱清仪戳中痛楚,李杏梨心里一下难过起来,社团报名截止后,她就有无数次后悔自己没有主动一点,再问梁日柯一次报名表格的事。但后悔到最后,又总会豁然开朗。
因为就算让她再作一次选择,她的性格还是会导致一样的结果。
「那小组赛?」
「你陪我?」李杏梨双眼发亮。
朱清仪立马澄清:「我不行,要不帮你问问薇儿?」
李杏梨顿时希望落空:「就算薇儿答应也差一个。」小组赛是三至五人,而她除了朱清仪和陈薇儿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其他朋友。
「杏梨,我问你⋯⋯」朱清仪盯着她沉默的模样,试探地问:「你该不会真的有想参加的社团,而没有报名吧?」
李杏梨愣了一下,摇头。
「包括画社?」
李杏梨慌乱地摇头。
「那之前梁——」朱清仪话一顿,心虚和恐惧突然来袭。
「之前?」
「没、我刚想起一些事情,但忽然又忘了。」朱清仪乾笑两声。
那就假装忘了吧。
上课前,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站在教室讲台上向全班发问,李杏梨记得他叫鐘勉学,人如其名,是成绩很好的同学。
「有没有人想跟我和梁日柯组队参加画画比赛?」
李杏梨好奇地转向旁边的男生问:「你们不够人?」有梁日柯这个神队友在,怎么可能没人一起报名?
鐘勉学话刚落音,班里随即响起一片很低的讨论声。
「大概是跟运动会撞期了,所以参加的人变少了。」梁日柯压低声线。
李杏梨眨了眨眼,问:「少了人报名,那不是更容易拿奖吗?」说完,她后悔得想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梁日柯笑了,在她耳边说:「你说得对。」
前面的男生转过头来,就是今早大喊「梁日柯画海」的那位男生,名叫黄子奕。他两手「啪」一声拍在梁日柯的桌面上,好像拜拜一样。
「抱歉梁日柯,我最近要练跑,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下一秒,黄子奕同学神情抖擞:「但我会为你吶喊助威!」
李杏梨「噗」一声笑出来,两个大男生转头看她,她连忙挥挥手表示歉意。
黄子奕朝她抬抬下巴:「李杏梨你别光顾着笑,身为梁日柯的同桌的你怎么能不去帮帮人家?」
梁日柯马上说:「没关係,报名还没截止。」
「我画不好。」李杏梨不好意思地说:「会连累他们。」
「原来你怕这个啊?」黄子奕哈哈大笑:「你以为鐘勉学画画就很好?他大概只会画三角形正方形和函数图表。有梁日柯在,你们顶多端端水洗洗画具就能躺着赢。」
李杏梨当然知道没有黄子奕说得那么简单,比赛还要写一份作品概念文以及赛后匯报,这些都必须全员参与。然而,她的心竟然随着男生的话开始蠢蠢欲动,或者说,是乘机而上?她咬唇。
「那,我可以参加。」她心虚地别开视线。
梁日柯愣了一下,确认问:「真的吗?」
李杏梨点点头,仔细打量梁日柯脸上的神情,直至他笑了,她才放下心来。
前面的鐘勉学还在热烈招人,黄子奕好像宣告喜讯一样:「成了成了!李杏梨说想要参加!」
最终,梁日柯队伍不只达到最低报名门槛,还足足凑满了五人,一个是鐘勉学很要好的朋友,另一个是陈薇儿。
其馀三个男生去搬画布了,活动教室里,只有李杏梨与睏意来袭的女生正对坐着。她第一次来到画社,忍不住四周张望,墙壁上全贴了社员的作品,充满艺术气息。
「听清仪说,你很喜欢画画?」陈薇儿太无聊了,是只能主动找话题。
「嗯,你也喜欢画画?」
「呃⋯⋯最近挺喜欢。」
「你喜欢画什么类型?」李杏梨好奇。
陈薇儿呵欠打了一半就停下了。要不要问得那么细?她皱眉。
幸好这时三个男生已经回来,并带来了足足有一人高的画布,五人合力把画布摊开,像一张牀一样大。
「能画得完吗?」陈薇儿嘀咕,虽然说他们有一个月时间准备,但除了李杏梨外,所有人每天下课还有社团活动,时间非常紧凑。
梁日柯安慰:「画社活动结束后,我可以继续留下来画。你们如果有时间才来,不用有压力。」
陈薇儿舒畅了,觉得梁日柯也没朱清仪平时抱怨的那么虚有其表,顿时好感大增。她又瞄瞄戴眼镜的男生,问:「你们呢,一般什么时候有空?」
鐘勉学很抱歉:「只有星期一可以,但如果有需要的话,週末我也可以回学校。」另一个男生也是学霸,给出差不多的时间。
陈薇儿犹豫了一下:「我的时间有些不定,尽量每週来两天吧。」
「我没有社团活动,所以每天都可以。」李杏梨一顿,又问梁日柯:「不知道你们画社活动到什么时间?」
「一般五点半。」梁日柯大概猜到女生心里想些什么,说:「但你不需要等我们结束后才来,下课后来这里做一下功课或者直接开始画都行,我会跟其他同学说一声,到时候你随意就好。」
李杏梨心底泛起细微的喜悦,这就等于她能旁听社团的内容,以及还能看见他。
五人简单地讨论了一下创作方向就散了。出了校门口时,李杏梨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
「我、我住那边。」她指指某一个点。
「我住那。」男生顺着她的方向,指着更远的点。
原来她和梁日柯同一条回家路线,只是他比她住得更远,明明同一条上下学路线,两人却从来没碰见过。
李杏梨走得很慢,男生配合着她的步速,长路的两旁种满蔬菜和花儿,晚霞把大地晒得金黄。二人并肩走着,偶尔有途人经过不由多看他们两眼,青涩的校服与脸孔总让人心生嚮往。
「听班上的同学说⋯⋯你爸妈好像又要去其他城市工作?」李杏梨偷偷瞄了他一眼,却只看到他的下巴和侧面一点。
「对,他们的工作比较特别,所以经常要跑来跑去。」
「为什么你没有一起搬走?」
「小时候跟他们搬过不少次的家,现在长大了,觉得自己有能力独立,就跟他们提出留下来的想法。」梁日柯语调随和,好像在说着一件日常普通的事。
李杏梨很震惊,一来是惊讶他父母的开明,二来是讶异眼前这个明明和她年纪一样的男生,竟然已经提早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么自信,那么令人羡慕。
梁日柯问:「你是这里出生?」
李杏梨摇摇头:「爸妈要工作,所以六岁的时候将我送到这里,让婶婶照顾我。」
「你喜欢这里吗?」
李杏梨迷茫地看向不远处的屋舍,她的「家」快到了。
梁日柯见她目光飘远,脚步想要停下的意思,便猜到什么:「你走那边?」女生点点头。
两人挥手道别,李杏梨握着书包带,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起刚才来不及回覆的问题。
她喜欢这里吗?这个问题就等同「她是否喜欢自己」一样复杂。
但这一刻李杏梨肯定的是,梁日柯所喜欢的东西,必然有她未曾发现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