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繆思的催促下,为了加快脚程,艾思拉从一开始就给眾人施展风行术,减轻重量、增强速度,一路疾行,待夜色正浓、繁星闪烁之时,他们已经依循斯卡莱特一路留下的标记,来到浓雾的50米外。
如阿冉所言,拥有高感知力的艾思拉并不会为迷雾所惑,她忍住不适,将感知范围稍微扩大,立即「看」到了一隻在迷雾森林里游荡的蛇人。
不同于佩吉与斯卡莱特所各别遭遇,拥有彼此容貌的蛇人,艾思拉所看见的蛇人俱是人身蛇尾,脸部一片平滑,宛如无面鬼。
光凭外表难以判断此物的实力,艾思拉收回感知,杵在原地以平復晕眩,心里暗自估量:佩吉与莱尔已经进去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碰上这种怪物,希望他们不要有事……
「艾思拉阁下,快来吃晚餐吧。」
克莉斯汀走过来招呼,她顺着艾思拉的视线,望向不远处的浓雾,不知其凶险地说,「哎呀,果然起雾了,幸好我们有带上足够的衣服。晚上还要赶路吗?视野不太好呢,而且阁下施展那么久的魔法,应该很累了,不休息一下吗?」
「没关係,这对我而言,不过小事一桩。更要紧的是,繆思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小姐的身体没有问题,可是心情似乎不太好……」克莉斯汀唯唯诺诺地说。
「是吗?」艾思拉的双眼微瞇,「等她吃完晚饭,我会去看望她,顺便讨论接下来的行程,可以麻烦你先去通知她吗?」
「当然没问题。阁下也快去吃晚餐吧。」克莉斯汀微笑行礼后,转身离去。
目送克莉斯汀进入繆思的帐篷,艾思拉又凝望浓雾,若有所思,尔后走向护卫团休憩之地。
「雪伦、安娜、安琪拉,今天辛苦你们了。」
艾思拉首先和三位坐一块吃饭的女性招呼,她们是护卫团里唯三的女性,在登山路途中,负责轮流揹着繆思与克莉丝汀前行。
她挥手阻止三人站起身行礼的意图,提问道,「不用行礼,太见外了。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请说,阁下。」原隶属a组的雪伦作为代表发言。
「今天你们揹着繆思登山时,她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艾思拉直截了当的问。
三人互看一眼,雪伦想了想,率先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阁下。最开始小姐很亲切地跟我们聊天,不久后就因为行进速度太快而头晕,我们就让她睡一会。因为阁下施展魔法调养,小姐的病情已经缓和多了,没有出现被噩梦惊扰的情况,也没什么特别的言行举止。」
「所以繆思睡着的时候,没有出现任何反应?」
「是啊。」
「啊,等等,我好像有听到小姐的梦话。」旁听的安娜突然想起来,「她似乎在呼唤谁,呃,好像叫萝拉?或者是……诺拉?」
★ ★ ★
我又梦见那个黑发红衣的美丽女子。
我的视角分成两面,一方面,于高空中俯视,看她端坐在绿草茵茵的山丘,艳阳爱抚她娇美的脸蛋,微风牵起她乌黑的发丝,她仰望着蓝天白云,目光落在遥远的某处,似乎在凝望着什么。手如柔荑,轻抚大腿上蜷曲的灰绿小蛇。
另一方面,我发现自己变得好小,眼皮懒懒一抬,恰好瞥见她的下巴,在阳光照耀下,形成一抹朦胧的光圈。
「嘶嘶。」
我不自主地吐舌,看来这次我变成一条蛇。
女子低头看了我一眼,尔后再度望向天空,斯文地说,「你又来啦,繆思˙莫尔顿。」
「嘶嘶嘶。」你就是实施仪式的人吗?为什么要选我为祭品?我哪里惹到你了?
儘管很想如此质问她,可是,我仅能嘶嘶吐舌。
没想到,女人居然听懂了,「不是我选中你,而是我们拥有同样的资格。」
(以下用对话代替蛇语)
我不懂她的意思,「什么资格?」
「自然是成为神使的资格。」女人理所当然道,「神使,是神灵在凡间的代言人,是神灵最宠信之人,能够服侍神灵,并受到神灵的祝福。」
「神灵?这什么荒谬之言?」
显然,女人要嘛是个鬼话连篇的神棍,要嘛是疯疯癲癲的宗教狂热分子,她说的话,我全然不信。
对于我的轻鄙,女人不以为意,只是嗤笑一声,「我曾经也像你一样,对神灵的存在半信半疑,直到我遇见了我的神。」
「那是八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不过是5岁的小姑娘,成天挨饿受冻,不是被父亲打骂,就是被村民嘲笑,日子过的浑浑噩噩,那天,我上山採水果,却在回家途中被人抢走,再全部砸在我身上。我浑身脏兮兮,水果也没了,我害怕回了家又被父亲拳打脚踢,便决定离家出走,寧可死在外头,也不愿意被父亲打死。
「我一个人来到这个小山丘,悲从中来,嚎啕大哭,我嫉妒他人幸福美满的家庭,憎恨哀怨自己的不幸,我大声咒骂我父亲以及所有人,希望他们全部不得好死。
「没想到父亲居然出来找我,因为我没有带吃的东西给他。他听到我的谩骂,怒不可遏,举起锄头,打算砍死我……当时我真的是闭眼等死,可想不到的是,我的神出现了。」
女人的脸逐渐染上薄红,充斥着虔诚的狂热。
「那真是难以置信的景象,天上传来阵阵雷鸣,盖过我父亲的怒吼,而下一瞬间,我的神出现了,祂的身躯雄伟而美丽,穿梭于云彩间,无法看见全貌,祂低下头,与我平视,是的,祂是看着我的……接着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口吞掉落荒而逃的父亲,呵呵……对年幼的我来说,父亲是最可怕的梦魘,而我的神为我杀死了他……那带给我非常大的震撼,也让我非常痛快。
「然后,祂开口了,祂询问我,愿不愿意追随祂……」
我忍不住打断女人的追忆,「你说的祂,该不会是一条巨大的蛇?」
女人的狂热神态褪去,回復矜持高傲的姿态,微微頷首,「祂以蛇的姿态降临凡世,又被凡人们称作……」
「小姐,艾思拉阁下来了。」克莉丝汀在帐篷外知会。
繆思补上最后四字,朝外头扬声说,「请进。」
艾思拉一掀起门片,便看见繆思闔上笔记,把它与笔搁在一旁。繆思察觉艾思拉的视线,靦腆一笑,「我在记录今天做的梦,毕竟你说过这些与仪式有关係……」
「原来如此,可以借我看吗?」
「等我写完,一定给你阅读。」繆思欣然答应,然后询问对方,「艾思拉,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我听克莉丝汀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艾思拉坐在繆思旁边。
为了便于携带,护卫团准备的帐篷是轻便弹性、抗风避雨的二人帐,帐篷里除了衣物与睡袋,并没有其馀大型用具,故而两人坐在一块,倒也不嫌拥挤。
「克莉丝汀这么说呀……」繆思的脸上混杂着愧疚、无奈与不安,她叹了口气,反问道,「艾思拉,你是否也觉得我近日来阴晴不定?」
「我被雇佣来保护你,自然时刻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不会随便将你身上的异常轻易归结于仪式作用。」艾思拉正视她,「老实说,我们见到你的第一天,便察觉到你有时候会变得如同另一个人。」
繆思美目微瞠,有些激动,却说不出话来。
艾思拉彷彿知晓繆思的难言之隐,她牵起繆思的右手,慢条斯理地述说,「也许该早点告诉你,才不会让你这般担惊受怕,我们光想着观望那个人究竟能控制你到什么程度,又想藉由你做什么,嗯……是我没考虑周全,对不起。」
艾思拉的手不似寻常女性柔软娇嫩,不仅大了一圈,且骨节分明,指腹长着薄茧,温暖而有力,繆思感受到对方传来的热度,眼眶微红,小声呢喃,「没关係……我还以为……哦,我无法控制自己,又说不出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艾思拉递给繆思一张纸巾,没再瞧她,待繆思平復心情后,艾思拉开口问道,「你现在好像说得出口了?」
「是的,这次我又见到她了,那个女人……」繆思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些许匪夷所思,「她说,我跟她是同一种人,我们都是被神灵选上的『神使』,生来拥有服侍神灵的资格,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
「神灵……神使……」艾思拉神色诡异。
「她根本是个疯子。」繆思篤定道。
「除此之外,她还说了什么?」
「还有八十年前她初次见到神灵的故事……若真是如此,她已然85岁了,可事实上,她年轻美貌,看着不过二十几岁,除非……」
「除非,你见到的只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而非现实的她。」
「没错。」
「不过,那女子若仍保持二十几岁的样子,也并非不可能。」
「那怎么可能?」繆思不相信。
艾思拉没有立即解释,反倒风马牛不相及地提问,「繆思,你听过神祕学吗?」
繆思不知这问题的用意,迷茫的说,「是指超自然的知识?」
艾思拉点头又摇头,「你说的确实是一般人对于神祕学的认知,但在我们施法者中,还有另一种涵义,也是它最初的涵义。」
艾思拉手指上方,「神祕学,便是攸关神灵的知识。研究神灵们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力量,以及祂们带给人世的美好与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