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连做噩梦是因为施法者的诅咒?」繆思错愕地重覆乔斯达医生的话语。
「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繆思小姐。」乔斯达医生食指轻点桌上的病案本,「你在这一年中已经受过最完善最先进的疗程,但病情却没有丝毫改善,那么造就你噩梦不止的因素,显然不能单以科学解释。为此,我与执事先生商量过后,决定邀请恰好来到艾米菲兰的艾思拉阁下帮忙。」
闻言,繆思与克莉丝汀不约而同看向端庄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女子,她确实拥有一头水蓝色的漂亮捲发,但是,其容貌绝对称不上美丽,顶多算五官端正,果然传闻不过是传闻。对此,刚才还在八卦人家的主僕二人面面相覷,繆思瞇着眼瞪视克莉丝汀,克莉丝汀则心虚地移开视线。
「感谢你的仁慈,艾思拉阁下。」在初见面的招呼后,繆思再次起身,提裙向艾思拉郑重行礼。
站在墙边的克莉丝汀没有资格和繆思一同对施法者致谢,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激。
艾思拉微笑着点头,「不用客气,繆思小姐……嗯,我可以直接叫你繆思吗?」
「那我可以叫你艾思拉吗?」
「当然。」
待繆思坐下后,艾思拉保持着笑容,环视在场的人一圈,温声说道,「那么,进入正题以前,我希望大家放轻松,不要为我接下来讲述的事情感到慌张失措,如果觉得害怕的话,」艾思拉食指微动,所有人,包括克莉丝汀,面前都出现一杯盛满热红茶的茶杯,「就喝一口茶,放松一下。」
克莉丝汀瞪着在自己眼前旋转翻滚、红茶却一滴也没外露的古怪茶杯,完全不敢碰触;而繆思则直接用手接过来,迟疑地喝了一小口,原本因艾思拉的话语而紧绷的心情,竟奇异地平静下来。
首次体会到施法者的厉害之处,繆思总算明瞭无数人对于施法者的崇拜,她将茶杯放在桌上,郑重道,「我明白了,请开始吧,艾思拉阁下。」
「那么,先说结论,我没有把握解决繆思的困境。」
「阁下的意思是,你有方法让小姐恢復健康吗?」执事克罗埃西亚精神一振。
艾思拉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繆思身上的法阵、恩,也就是你们说的诅咒,很特别,寻常法师弄不出如此复杂精妙的法阵,根据我的观察,她更像是一种古老的仪式,而且是充满恶意、非常邪恶的仪式。」
「为什么要把这种邪恶的仪式施展在我身上?我甚至不晓得『仪式』是什么……」繆思又惊又怒,赶紧再喝口红茶。
「嗯,简单来说,」艾思拉在空气中比划,随着她的食指移动,一束水流随之出现,最终形成两个图案,她先指向左边笔画简单的几何图形,「这是施法者经常使用的法阵,通常用于施展耗费时间、威力强大或范围广的强力法术,基本上需要十人左右的法力,视施法者最终想要达成的效果而定,可能还要另外投入其他珍稀材料。十年前差点让尤利西斯国覆灭的汶沙大海啸,就是由十个地烈阵、五个狂风阵、五个暴风阵叠加的大法阵,所招致的人为天灾。」
「汶沙大海啸居然是人为製造的?」乔斯达医生一脸惊愕。
「是啊,总是有无知愚蠢的败类滥用力量肆意妄为。」艾思拉语带嫌恶地说,尔后指向右边笔画繁杂的多面图形,「别理会这些了,接着来说仪式。仪式的达成要件远比法阵苛刻,它和法阵最大的相异之处,在于仪式具有强烈的目的性与非常理性。目的性我们暂且不去讨论,重点来说非常理性。」
艾思拉慢条斯理地解说,「所谓非常理性,就是与自然法则相悖的特殊法则:比如回溯仪式,可使时间倒流;復甦仪式,可使亡者甦生;覆写仪式,可窜改命运,诸如此类。」
饶是自己被牵扯其中,繆思也不得不为艾思拉所说的话大开眼界,好奇地追问,「那么我身上的仪式是?」
艾思拉苦笑一声,「这我也不晓得,仪式其实非常少见,繆思。而且,准确来说,你身上的仪式,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方才我说过,仪式的达成条件非常苛刻,一般来说,仪式需要准备『祭品』,我想,繆思就是被人挑选为祭品了。」
「祭品……是想要我的性命吗?」繆思面色一白。
「不一定,这要看仪式是怎么规定的。」艾思拉继续说道,「因为不知道仪式的全貌,我无法知晓它是否会危及你的性命,或者只是单纯让你做噩梦,更无法破坏仪式,从而解决你的问题。」
「仪式是可以破坏的吗?」克莉丝汀忍不住出口发问。
「那当然,无论是仪式或法阵,只要缺少它所需条件的任何一项,就会因此失败。」艾思拉笑了笑,「所以我的建议是,在仪式不知何时完成前,儘快找到仪式所在地,破坏仪式,这样繆思便不会再为噩梦所困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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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凉风徐徐,苍穹是蓝紫红色彩渐层的绸缎,在市民们三五成群、漫步休憩的中央广场上,一位吟游诗人正唱着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美丽善良的艾思拉~
她是蔚蓝海洋的人鱼~
她是海神波塞冬的宠儿~
她的眼泪是最璀璨的珍珠~
吟游诗人是最浪漫的骗子,因为他们总能把任何一桩无趣的事情,雕饰成面目全非的浮夸模样,博人一笑,引人热泪,赚人钱财。
在他高亢婉转的歌声里,恶德的贵族子弟是浪子回头的痴情人,强大的施法者是徒有美貌的傻白甜,男主角的出轨行径是因家族逼迫不得为之,而他随之遭受的惩罚,更被美化成立誓忠诚于爱人,永不背叛,守身如玉……
「噗──!咳咳咳!守身如玉?这吟游诗人可太有才了!」
座落于不远处的旅店,能够俯瞰整个中央广场的二楼阳台,一个红发男子躺在摇椅上,嘴里的珍珠奶茶一不小心全喷出口,却见坐在他对面的黑发男子反应极快,一个眨眼,整个人连带摇椅瞬间消失,待地面撒了一地珍珠,他已扛着摇椅出现在红发男子的另一边。
「靠,臭企鹅,你也闪太快了吧。」红发男子倒打一耙地指责。
名字读音与企鹅(penguin)相似的黑发男子,佩吉(page),没好气地瞟了对方一眼,「快点去清理乾净,斯卡莱特。」
「知道啦,囉嗦。哼哼,刚好来试试我新学会的水球术!」
佩吉心说你直接拿扫帚拖把来清理不是比较快嘛,但也只是看着斯卡莱特放下饮料,从衣袖里掏出一截树枝……喔不、法杖,对着那一滩珍珠饮料碎碎念,「巴拉嘻巴拉拉呼嚕嚕,水球水球,快快现身,喝!」
什么都没发生。
「不是这样吗?」斯卡莱特挠挠头,换个方向挥舞法杖,「阿西巴嘛嘛咪呀,今天午餐真难吃,水球快出来,哈!」
「你忘记咒文了?」
「才没有,水球术作为不入流的戏法,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咒文,完全随施法者自由发挥。」斯卡莱特随口解释,再次挥舞法杖。
「那也不能胡说……」佩吉话还没说完,突然脚底一滑,踉蹌着扶住栏杆,险些摔个四脚朝天。
他面色一黑,瞪向斯卡莱特,「你想打架吗?」
「哈哈哈,怎么会这样?笑死我……咳恩,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斯卡莱特毫无诚意的道歉,在佩吉忍无可忍前,用树枝……用法杖指着地面,命令道,「起来!」
语落,地上的珍珠奶茶恍如有了生命力,自四面八方往中心匯聚成液状的流动球体,随着树枝的指引,球体慢悠悠地往上飘,并随着斯卡莱特一声「落」字出口,一滴不漏地回到饮料杯里。
「……这什么法术?」
「水球术啊,你刚刚才没看到球吗?」斯卡莱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少来,水球术是凭空生出水元素,而你却是改变物体形状,再移动它的位置,这两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作为一知半解的外行人,佩吉难以判断这两种法术的操作性哪个比较难实现,但斯卡莱特居然将之混淆,明显非常离谱,「还有,刚才攻击我的油腻术是怎么回事?」
「你还挺懂的嘛,」斯卡莱特无视佩吉最后一句话,树枝抵着右脸颊,懒洋洋地感叹道,「哎,真奇怪,明明是很简单的法术,怎么就施展不成功呢?」
话又说回来,他虽然没有想到要使用油腻术,但脑袋里确实有一瞬间觉得佩吉很吵,想让对方闭嘴……难道魔法会受施法者潜意识念头的影响?也就是说,我在施法的时候不能胡思乱想?斯卡莱特揣测。
「你如果对魔法有兴趣、又不想正经拜师学艺的话,干嘛不去请教艾思拉?」佩吉把摇椅放回原位。
「嘁,我才不想跟美丽善良的艾思拉扯上关係,要不然下一个浪子回头、守身如玉的倒楣蛋就是我了。」斯卡莱特指了指中央广场的吟游诗人。
水球术不就是跟艾思拉偷师的嘛……内心如斯吐槽,但思及艾思拉的古怪癖好,佩吉倒也理解友人的避之唯恐不及,不过……
佩吉想了想,试探着发问,「你知道艾思拉今天去哪了吗?」
「她小男朋友家?」斯卡莱特在摇椅上摇来晃去。
「莫尔顿公爵的庄园,她被公爵千金僱佣了。」
「嗄?」斯卡莱特坐起身子。
佩吉拿出手机,拋给斯卡莱特,上头是他与艾思拉的通话纪录。
斯卡莱特先是咕噥一句「你们怎么联系地这么频繁」,手指快速往上滑,眼睛愈睁愈大,「卧槽,好多钱……」
佩吉毫不意外斯卡莱特口水直流、心神荡漾的表情,嘴上继续说道,「艾思拉现在是公爵千金的护卫,而且打算向雇主推荐几位值得信赖的职业强者,公爵千金也同意了,所以她来问我们有没有兴趣,如果你不想跟艾思拉接触的话,我就回绝了?」
「开什么玩笑,咱们身为职业猎人的基本素养是什么?那就是面临再险峻再艰难的困境,都要发挥冒险精神与聪明才智去解决啊!」
斯卡莱特正气凛然地说,同时替佩吉回復:『谢谢大美女的邀请,我们当然会去啦,价格详谈,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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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莫尔顿家族宅邸的待客厅,近来艾米菲兰吟游诗人们的灵感女神艾思拉,正与繆思等人分析仪式所在地究竟位于何处。
「繆思,你作为祭品,仪式已经开始在你身上运作,啊,仪式运作和仪式完成是不一样的,请放心。这一年来,你所做的噩梦想来都与仪式内容有关係,我需要你尽可能回忆梦境内容,越详细越好。」
艾思拉翻开病案本,指着繆思对于其噩梦的叙述,「比如你梦到的巨大建筑,可以请你把它绘製出来吗?我相信这会是有力的线索。」
「没问题,我记得很清楚。」
「小姐,纸和笔。」克莉丝汀特地选择彩色铅笔。
「谢谢。」
繆思埋首专心绘画,克莉丝汀则随侍在旁。执事克罗埃西亚走到一旁,打电话对属下另作吩咐调遣,而乔斯达医生早已告辞离去。
作为施法者,艾思拉拥有高于常人三十倍的感知力,于施法者中居于中流。此时,她若有所感,拿起手机一看,是佩吉的来讯。
「怎么了,艾思拉阁下?」克莉丝汀询问。
「好消息,我找来两个可靠伙伴了。」
「太好了!他们是怎么样的人?也是施法者吗?」
「他们不是施法者,但是实力不俗,非常可靠,也非常可爱。」艾思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